……此地的规矩么?不许各人之间说话交谈?
此时帘外传来呼报“天后至”,婉儿连忙搁笔退后,与其余侍书女官一起伏地行礼。武皇后入室径直奔了她来,问:
“训诫东宫的文诰写完了没有?我知道时间紧了点,不过你不是下笔挺快吗?就算没写完,也给我瞧瞧草稿,随拟随改吧。”
婉儿不敢违命,拿起案上一卷纸,双手呈过头顶。武后接过展开:
“哦,写完了啊,还不短……嗯……”
她在案边床榻上坐下,垂腿倚靠着一个隐囊,快速浏览完,摇摇头:
“口气太温软了,骂得不够狠。我虽是太子生母,但这是奉敕训诫,制诰要明发朝堂,不能按慈母家书那么写。婉儿你那一笔好修辞呢?多用典故不会吗?正经制书没见过?铺陈排比、骈词俪句少不得,你要是写不来就早说……”
默默听武后斥责她一阵,婉儿才又拿起另一个纸卷,原样双手呈过头顶。?咸e鱼1看*)?书{?? }?已{发1_]布}最*新2章=?节.′=皇后惊讶地“哦”一声,接过展开,继续看。
这一稿是按朝堂宣读的明诰文风写的,什么“不以高危为忧惧,岂知稼穑之艰难”,什么“矜一事之微劳,遂有无厌之望”,什么“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什么“闻恶能改,庶得免乎大过。从善则有誉,改过则无咎。兴亡是系,可不勉欤”。
武后看完这一卷纸,沉默许久没作声。言辞冠冕堂皇,责骂狠厉毒辣,这道文诰明发出去,只怕臣僚们猜疑要废太子的心都有了。
两道诏敕稿,婉儿水米不进地赶制出来。用哪一稿,你天后说了算……她垂头等待回应,心下还是忐忑的。如果武后责她“恃才傲物炫耀已技”,那也是死得着的罪名。
轻笑声在室内响起来。
皇后拂袖起身,将两道书稿都塞进了自己袖筒里,一指婉儿“你随我来”,带着她出内书省,又转回了帝后寝阁。
一走近天子御床,婉儿就查觉皇帝的情绪十分不好。雍王贤和英王显都陪在父亲身边服侍汤药,皇帝以手加额,正怨愤地跟两个儿子唠叨:
“……都不知道这些谏臣生的什么心肠!天天骂我不敬父祖亵渎宗庙,惹高祖太宗在天之灵不高兴,所以大非川又打败仗啦,辽东岛屿又处处叛乱啦,吐蕃人又侵边啦,归根结底是祖宗不肯保佑。这我要整顿纲常、重惩乱臣贼子,他们又上表反对!阿耶怎么做都是错,他们怎么说都有理……”
“谏臣嘛,食君俸禄,可不就是规劝主上谨慎行事的?”武后走过去,笑着接话,“大家包容他们多少年了,也不在这一回两回的。”
皇帝粗重地叹气:“戴至德和张文瓘上书,谏止我杀姬温、权善才那几人,我不意外。他两个本来就是东宫的左右护法,当然跟太子一个鼻孔出气。那个大理寺丞狄仁杰,特别可恶!就他犯的几项大罪,自己秋后问斩也该当的,我给他上书直奏权,本想让他服个软,谢罪写几句好话,彼此下台阶,他怎么越发得了意了!上书写的那都是什么!府兵啦,逃亡啦,马政啦,真教我越听越生气……唉,不说这些了。训诫太子的文稿,你那边拟好了?”
“是。”武后从袖中抽出一卷纸,递给了雍王贤,“阿允,读给你阿耶听。”
婉儿分辨不出她用的是哪一稿,直到李贤开始读“储副之寄,社稷系以安危”,才知道天后还是打算明发这道《诫东宫诰》,当着天下庶民、满朝文武公开痛责太子不孝之举。
这可不太妙……听方才皇帝的口气,分明也对长子弘十分不满,正在气头上。他要一点头,这诏书发了出去,正在长安监国的皇太子可得颜面扫地了。
李贤的脸色也是越来越不好看,读到纸卷末尾,手都有点抖,声音越来越轻。乘母亲扭脸没看见时,他遥遥横扫婉儿一眼,目光凶狠,显然知道这文诰的拟搞人是谁。
婉儿低头不敢看他,却听英王李显先叫出来:
“阿娘,阿耶,不至于要这么骂大哥吧?大哥犯的罪过也没这么严重?写封家书说他几句就是了嘛,何必明发诏敕整人呢?”
“佛光!”李贤抢着喝骂三弟,“什么整人?耶娘二圣也是为了大哥好……不过这些措辞,儿子觉得,也是过分了点,写得不好,弄得一家子象仇人似的。儿子下去再拟一稿,呈进来给二圣过目吧?”
皇帝躺在床上,闭目思索,半天没言语。武后也不催丈夫,静静等着他表态决断。皇帝终于又叹一口气,问:
“天后,你是当真打算在朝中明下这道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