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有路(八)
“熙王?”
凌玉枝双眸瞪圆, 不免一震。
这位温迎姐姐的夫君,那日在城郊草场上她是见过的,此人谦和寡言, 端方翩然, 俨然是位温润如玉的君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谋反之事。
裴谙棠急促之音化开寒夜带来的清冷:“陛下离宫,褚党大多数羽翼也一并跟随,留在京中的瑞王丶常王如今年老体弱,得过且过,志不在此,不可能会谋逆。北境的衡王丶广阳王纵是有心, 也鞭长莫及, 他们不可能相隔千里收服禁军而不被人察觉,唯一能名正言顺谋反的, 那便只有熙王。”
他们都知道,傅长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早蓄谋,布下今日之局。假借染疫为由, 迟迟徘徊于燕京不肯离去,也是为了在如今皇城空荡之时, 一举发动宫变, 谋反作乱。
可只单凭他之力, 不可能撒得下这样一张大网。
“那同州那边……”凌玉枝满眼忧疾,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不敢再往下说。
裴谙棠沈沈颔首,“陛下他们有危险。”
如若傅长璟单单只是想趁着圣驾离京之时控制皇城, 那燕京这边的风吹草动迟早会传至同州,到时各路人马纷纷回京平反, 等待他的,便注定是一场失败的谋反。
但他既然敢号令禁军公然昭彰地闯入官宅杀人抓人,一举一动甚嚣尘上,胆大包天。可见他是留有后手,并不畏惧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马。
那就说明,跟随他谋反之人,还有更多。他敢笃定,接下来燕京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一丝风声传出去。
许是有人截断通信,许是有人早已成为叛军。
而同州那边,自身难保。
同州城,也与他们一样,必经一局。
凌玉枝手心冰凉刺骨,黏腻的虚汗染湿指缝。
三更夜色空幽,远方传来的几声哭喊让着广阔天地更显凄哀。
今夜好暗,好长。
望不见头顶月光,也看不清脚下之路。
城门大闭,数百官兵四处游荡。
她来燕京这么久,从未见过燕京城门关上之时。
城墙之上的金漆大字,令九州万民心向往之。这是一国之都,不论白天黑夜,进出之人来往成群。而今日,被关在里面的人,犹如被锁于一方华贵的牢笼中,压迫与威胁深深笼罩每一寸身躯。
三人一路躲藏,终于在一扇破败的府门前停了下来。
泛黄陈旧的门板沾满了灰尘,檐角爬满蛛网,门前贴着的白纸封条看似年岁久远,却仍给人一种沈重之感。
“这是何处?”凌玉枝伸手轻触门环,灰尘沾满指腹。
来到此处,不知为何,她心底一涩,竟起了莫名触动。
“我未曾带你来过。”裴谙棠将封条掀落,缓缓推开门,倏忽有许多光影在他眼前略过,“此处,也是我家。”
当年那一场火,只烧毁了半边房屋,所幸并未将此处全然焚烧殆尽。
许多年,他已有许多年未曾推开这扇门了,方才眼前晃过的,也像是梦中之景。
他进来时,院内风声忽止,身畔围绕着一股暖意,外头的寒风似乎如何也吹不进来。
凌玉枝张望环顾四周,院中久经风霜,虽破败陈旧,但透过落败之景,她依稀可以看见许多年前,还有人住在这时,此处也是洁净丶安详的寓所。
“此处的花架一定很漂亮。”她望着门侧一处早已倒塌的花架,仿佛看见昔年它迎着春风争奇斗艳之时。
裴谙棠久久凝视,道:“是很漂亮,是我同我母亲种的花。”
可惜,如今枯藤交织,木架倾倒,连地上的土壤都被风吹散。
他收回视线,将府门再次关上,封条归于原处,伸手拨开门前几截被火烧得漆黑的断木,往里走去,“里面许还有两间卧房能住,我去打理一番。”
贺菡真已在另一间房中歇下。
凌玉枝也早早吹了灯,怕被人看见火光,她不敢点太久灯。
光亮瞬熄,她顺势靠上裴谙棠的肩头,“过了今夜,我们去哪?”
裴谙棠紧扣她的手,柔和道:“你哪也不去,就呆在这。”
“那你呢?”凌玉枝起身,虽看不清他,但她还是想极力望清他的眼眸。
裴谙棠似在耐心安抚她,也似在沈着道出应对之策,“燕京的这些人,暂时性命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