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衰草(四)
“不会的。”
贺菡真几乎是笃定地摇头, 才压下去的浮杂不安之感又覆醒缠绕,肆意滋长于全身血脉中。
“他不会跑出去玩。”
贺一鸣到底是少年心性,贪玩在所难免, 可贺菡真了解他, 他最听她的话。
她叮嘱让他莫要贪玩,早些回家,他就一定不会为了玩乐独自跑去其他地方。
她眼中燃起急躁与慌张,哑然看着众人,目光中唯馀失措:“他答应我的,会尽快回家。”
她仿佛看到他在夕阳中朝她招手,迈着利落轻快的步伐走下石桥。
她想极力再看清一丝天光下的身影, 可回过神来, 周遭却是无尽的黑暗争先闯入眼帘。
窗外静谧黯淡,风声交织, 什么也看不清。
这本该是一场其乐融融的生日宴,众人围坐一处,把酒言欢, 谈笑风生。
可现下碗碟中饭菜的热气已渐渐冷凝,热雾再不似方才那般流窜升腾, 灯芯快燃至一半, 满室明亮瞬暗几分。
愉悦的气氛仓惶消弭, 谁也再未有一丝兴致。
贺菡真独自提上桌前一盏灯, 急虑难掩:“你们先吃罢, 我去找找他。”
“我们也去。”众人早已无心用膳,成群执灯出去找人。
这般晚了人还未曾回来, 她们心中也生出恐慌之感。
风露浓重,寒声四起, 朔夜晦暝。
天地间昏暗照彻,如黑幕倾盖,密不透风。
四人从住处一路跑回玉生烟,只见大门仍如离去时那般紧闭,透过窗可见室内漆黑如墨,并未有人进入。
贺菡真额头虚汗密布,手脚却如寒铁般冰凉刺骨,黑暗天旋地转映入她眼中,她瞳孔深沈:“他未曾折返。”
“菡真,莫慌。”凌玉枝轻拍着她起伏的背脊,“一鸣最听你的话,你若交代了他不可贪玩,他定不会乱跑。除非他是有事,不是为了玩乐。我猜,他会不会是为你买东西去了?”
他知道今日是姐姐的生辰,的确很有可能借回家为借口,从而去何处为贺菡真买生辰礼。
贺菡真眉目凝成一团,她心如擂鼓轰鸣震慑,自愧之意更是显于面色中。
她什么都不想要,也不敢奢求何物,只想要亲人与朋友皆在身侧便好。
“对,菡真,你今日可有看清一鸣上了桥是往哪边走?”江潇潇问。
贺菡真望向已被雾茫环绕,窥不清轮廓的石桥,“左边,就是回家的方向。”
凌玉枝护住手上那丝随风跃舞的灯芯,“那既是左边,便说明他未去其他地方,那条路上路过聚品斋,一鸣喜欢吃那里的点心,可会是去那里买点心了?”
芮娘:“我们去聚品斋问问!”
“那我走途经渡口的这条近道先回家。”江潇潇目视另一方灯影明亮的道路,“万一他回来了见家里没人,又独自跑出去该如何是好?”
“好。”贺菡真递去忧心一眼,“那你当心些。”
聚品斋的点心与果子最为出名,这个时辰了,客流还未有消退之意,人满为患。
贺一鸣常来聚品斋买点心,一来二去,店中的几位夥计都已认得他。
“那位小公子……”正拣着点心放入油纸袋的夥计沈思回忆,随后斩钉截铁道,“他今日未曾来我们聚品斋买点心。”
“这位兄弟,你确定吗?”贺菡真焦急问道。
夥计再次摇头回应:“我家掌柜病了,今日是我在外招呼客人,若他来过,我定是记得。他昨日倒是来过,可今日确实并未见到他。”
“如此,那便叨扰了。”
贺菡真走出聚品斋,面色凝重,魂不守舍。
“这般晚了,他会去哪呢?”她低声喃喃细语,“阿枝,芮娘,不知为何,自从他与我道别后,我便一直心神难安。”
凌玉枝宽慰她:“前面还有几家卖点心的铺子,我们挨户去问问。”
芮娘道:“对啊,潇潇回家了,说不定一鸣也回家了呢。”
夜深,宫道辽阔凄冷,霜寒浸湿台阶,湿漉的雾气弥漫。
一个时辰后,已是亥时人定,江潇潇搓着掌心不安地来回踱步。
桌上的菜早已凉透,汤汁凝结至成块的油花,杯盘碗碟一动未动。
她朝窗外频频探看,却依旧不间幽暗之处燃起一丝火光。
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一个人回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