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衰草(三)
温乐衍蓦然起身, 眼中暗光闪动,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两位太医,急言:“二位可定言是此症?”
“臣祖父之师, 便是当年武安陛下下旨召见的民医, 当年的京都同州有百姓患此疫症,乃是此人翻尽医书,配制汤药,才得以止住疫情。可也只是缓解症状,并未能从根源医治,为此,老人家抱憾终生。”
董太医越说越黯然神伤:“臣祖父承师遗志, 终其一生都在钻研此病根治之方, 可也终未能了却夙愿,临终时将一本自着医术传与臣, 书中记录此症详情。是以臣对此症了然于心,绝不会诊错,王爷的确是身染痘疫。”
温乐衍久久缄默, 眼底翻涌的疑虑渐熄,喉中一紧:“此病有几成概率能痊愈?”
“体格健壮之人有七成概率痊愈。臣定当尽心为王爷医治。”
傅长璟面色越发苍白, 模糊的视线落于温乐衍身上, 薄唇微动:“我如今起不来身, 有一事还得拜托乐衍你。明日一早, 你带你姐姐回温府住罢, 我若撑不过此遭,死了便死了, 但绝不可祸及到她,我也不忍看她神伤忧虑。”
他气息虚缓, 一字一句说的诚恳热切。
“她通透聪颖,乃顾全大局之人,明日我与她说她定会同意回府居住。”温乐衍神色覆杂,话语也不由得低涩沈缓,“倒是你,你尚且年轻健硕,如今便开始想死不死的了?你若死了,我姐姐怀着身孕,神伤忧虑只会更深重。你莫胡思乱想,且好生养病罢。”
两位太医劝慰:“小温大人还请回避,万万不可再近身了。”
温乐衍只得带上帷纱,退至门前,继而又转身敬道:“请二位务必费心。”
“自是,这也是陛下旨意。”
“那我便在外等候。”
合上门后,他独自走入被深浓夜色浸染的院中。
擡头却不见光亮,双目如被铺天暗影所遮,只能顺着刺骨寒风往前走。
***
夜色未尽,万籁俱寂,渡口的船只还隐匿在黯淡的天光中。
一只官船早已稳稳停靠岸边,两旁侍卫开道,声势肃重。
几道身着官服的身影踏上船只,船起帆落桨,滔滔水流载舟远去,终伴呼啸江风消逝在天际处。
晨雾弥漫,东窗生辉,已然霞光万道。
凌玉枝翻身睁眼,酒醒透彻后头疼欲裂。
她披衣起身揉着额角,待到眼中恢覆清明,昨晚之事才清晰涌入脑海。
昨晚是裴谙棠送她回来的,还用了厨房给她煮了蜂蜜茶喝。
她望着床头见底的茶盏,心想今晚做些好吃的谢谢他。
边翻食谱边穿鞋下榻时,一阵空虚落寞感忽然萦绕心头。
他去淮州了。
在她睡着之时,就已然启程了。
晨风习习,她抱着食谱微微瑟缩,眸中的失落倏而不见,挑了件好看的衣裙,绾发上妆。
推开门只见烟尘缭绕,油香入鼻,矮小清瘦的身影正在竈台间忙碌穿梭。
“一鸣,起得这般早,做什么好吃的啊,把我都香醒了。”
贺一鸣鼻尖沾上一丝黑尘,捧着汤碗低声道:“嘘,阿枝姐姐,今日是我姐姐的生辰,我想给她做碗面吃。”
凌玉枝惊讶睁眼:“可你姐姐说她今年已经过完生辰了啊。”
“没有。”贺一鸣摇头,“我记得,就是今日。她说,怕麻烦你们,叫我莫要同你们说,昨夜还叮嘱我了。”
凌玉枝定在此处,心神飘悠,一股温涩之意占据全身。
菡真话不多,待人却最为真诚,她心思细腻,不太会表达心中所想,也总是怕麻烦旁人。
连过生辰都不想让她们为她烦恼。
可谁又不想有人能记得自己的生辰呢。
她们是朋友,因而无论如何,一切都是甜蜜的烦恼。
“一鸣,你姐姐还未醒,我帮你把面端到她房中去,她醒来后定知道是你做的。你一定要闭紧嘴巴,适才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让她知道。”
贺一鸣快速眨了几下眼,小声问:“是惊喜吗?”
凌玉枝耸耸鼻尖:“聪明,今日你要表现得一切如常。”
“好!”少年响亮应道。
凌玉枝轻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见贺菡真果然还在熟睡。
她将那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放到桌上,再寻了个碗盖覆于碗上,不让热气散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