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我怜卿(五)
深秋之夜, 更深露重,夜色中起了一层淡淡薄雾。
府门前几盏灯在朦胧白雾中如孤影晃荡,湿雾将光亮隐弱了几分。
温乐衍裹紧身上一件寒衣, 刚迈入府门, 便听闻几声谩骂之言传遍院邸。
他揉着生痛的眉心,眼底烦躁之意升起,问府上的管家:“何叔,那院在闹什么?”
他父亲温照年这几日被外派,与工部尚书一同前往南州监察水坝修缮事宜。
换做以往,他独自在这偌大的府中自是安乐清闲,自由自在。可如今那边院子里住了个蠢货, 日日没得安生。
管家摇头叹息道:“二公子, 今日三公子与安远侯世子闹了龃龉,眼下正在院里闹呢。”
那管家是温府的老人了, 从他来时,府上便只有大小姐与二公子两位小主子。
大小姐与二公子都宽厚柔仁,待人和善, 可唯独老爷这个小儿子,性情暴躁, 目中无人。
是以他们这些府上做下人的, 也都不大喜欢这位三公子。
温乐衍一日坐在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 根本没听说外面发生的事。
听到这, 他狠一皱眉, 略微震惊:“谢临意?”
何管家默默退下:“具体发生了何事小的也不知,三公子身边的人或许知道。”
温乐衍点点头, 极不情愿地跨入旁边的院子。
他对他爹这个后认回的儿子可以说是厌烦无比,在他眼里, 此人愚钝无知丶楞头磕脑,说出来都败了他家的门楣。
今日之事他还全然不知,自然是怕那人在外面胡作非为,若生出事端来则会牵扯到他们一家子。
老爹在外办差,到时候别人还未曾回来,反倒被扣了一身的烂事。
一路走到院内,寻了个小厮问了问,他才知道今日绘妙楼外发生的事。
看着温远那鼻青脸肿的样,他满目鄙夷,嫌恶地哂笑一声,“我劝你少惹谢临意,否则下次可不止是呛几口湖水了。”
他心中却暗道做的好极了。
“关你何事?”温远显然也不喜他,“他还能怎么样我?”
温乐衍眼皮一擡,话语微凛:“你以为你是谁?”
温远则是满眼不屑,他自以为他乃府上嫡子,而他那个人人夸耀的同父异母的兄长不过是个淮州乐伎之子。
他轻飘飘地道了句:“总比你这个卑贱的乐伎之子好。”
蓦然间,温乐衍全身凝住,脸上已无半点笑意。往常疏朗通透的眸中如今凌霜遍布,好似一汪如墨的深潭,森然深沈。
他虽平日里随圆就方,散漫和煦,可这刻确实是动了真怒。
在他心中,唯有两个人是旁人都不能触及的最珍视之人,一个是他已经逝去的阿娘,一个是从小关照他的姐姐。
他淡淡道:“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温乐衍冷笑,“父亲走时特意说了,让我好生管束你,今日城东街上一事是你狂言在前,你在外惹是生非丶大放厥词,我还打不得你了?”
“来人!”
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二公子乃是朝官三品,虽面上随和,但性情最是稳重,也深得老爷器重。
是以府上无人敢不听他的。
见几个护院擡板子上来,温远面色一变,瞋目裂眦:“你们敢打我,等我父亲回来,我会一五一十地与他讲。”
温乐衍面露笑意,声色却犹覆冰棱,沈黯凛冷:“放心,我现下只是打你二十板子,治治你这满嘴吐沫子的疯病,等到父亲回来,我自会与他讲,且还有你一通好受。”
“动手。”
板子雨点般落下,院中传来震天盖地的叫喊声。
直到最后一板子落下时,人已经是被擡进屋去的。
***
清晨天凉,霜露凝重,推开窗一看,天地间是一片苍茫湿雾,今日许是个晴空万里。
凌玉枝坐下梳妆,正欲伸手绾发时,忽然发现小妆奁里放着一支棕黑的漆木盒。
她眼中一晃,心生疑虑。
分明昨日入睡时她还收整了妆奁,怎会凭空出现一支盒子。
那漆盒细长平滑,盒上雕着翩跹花蝶,精美透亮。
她打开一瞧,盒中放着的银白之物晃入眼帘,赫然是前日她在典玉阁爱不释手的那支玉兰镂花流苏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