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他一句。
他还常常记得幼年时父亲在院中的石桌上教他习字的日子。
但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到这样清晰的场景,他便知道,那已经是梦了。
如今提到父亲,他依然会红了眼眶。
唐微明目光缓和了许多,用虚弱之音断断续续道:“我见到你时,那年,你才七岁……”
“唐世叔,你为何要这么做?”裴谙棠依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唐微明与他默然相望,迟迟不语。
裴谙棠声音低垂,把记忆深处的一句话一字一顿地道出:“稚子何辜。”
这句话时隔十四年,如今竟还能稳稳直击唐微明的心中。
自己说过的话,如今都成了付之一笑。
他脸上的泪水流在带着讥讽笑意的嘴角,笑得既哑声又无力,“……我竟不知,那时的我还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他的思绪渐渐悠远漂浮,带着柔意的目光也变得渐渐冷冽暗沈,“承平三十四年,那一年……”
承平三十四年,那一年,他还叫唐严桢。
今春寒重多雨,连绵的春雨下的隐天蔽日,不见天光。
殿试刚过没几日,高坐皇宫大殿中的皇帝勃然大怒。
“李望这个奸贼!科举乃是为我大晏广纳贤才设立,他胆大包天,竟敢索贿泄题,趁机笼络人心,他是想把朝堂变成他李家的一言堂吗?!”
皇帝指着放榜的名单一行行看过去,怒目圆睁:“这些人,怕都是成了他李家的幕中之宾,朕还没死呢!李家这群乱臣贼子,逆贼!逆贼!罪不容诛!”
身为帝王,他被李党攥在手心如同吊着的傀儡一般牵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羽翼渐丰,生杀大权握在手中。这些乱臣贼子竟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殿试的手脚,把他当傻子耍。
他心中气焰高涨,怒气难平,随即唤宵云司指挥使纪成昌过来:“这份榜上的名单,朕一个也不信!你去,将这些人抓来严审,尤其是来自徐州的士子,统统严查。这些逆徒乱党敢行此僭乱之事,联合起来诓骗朕……”
皇帝气得喃喃自语,他越发暴怒无常,或许骨子里就不是个仁慈的君主。
从前被李党打压得一丝大气都不敢喘,以至于默默无闻,得过且过。可当利爪渐生的猛虎挣脱牢笼的桎梏后,便做梦都想把曾经束缚它的牢笼击得的粉碎。
于是,皇帝这一声令下,让春日里阴暗多雨的天沈了半年之久。
往日放榜后京城上下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丶奔走相告之景,可今年整条街巷萧条清冷,有店肆甚至关门歇业,整座城被急雨声与兵戈扰攘充斥。
“让开让开……宵云司办案!”沈重的缇骑卷起雨水匆匆行过,疾驰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李苁柔一手打着伞挎着菜篮,牵着裴谙棠匆忙退至一旁。
路过的行人见状头也不敢擡,生怕得罪了这群活阎罗,心中却暗暗想着:又有哪家人要遭殃了。
裴谙棠拉紧阿娘的手,茫然地看着骑着马远去的官差,自顾自地拢了拢身上的外衣,鼻尖微红,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话音弱弱道:“阿娘,我好冷。”
女子半蹲下摸了摸他通红的脸颊,温声笑道:“让你在家跟着你爹习字读书,你非要跟着我来。”
“我都已经会背了。”裴谙棠手心攥着一颗用糖纸包裹的糖豆,那时他想的是,跟着阿娘上街每次都有糖豆吃。
确实也是春寒料峭,母子二人加快了脚步回家。
裴景深那年还是只是明开府经历司的从七品经历,一家人住在一处狭隘的小宅子里,纵使拮据困顿,但好在有家人在侧,其乐融融。
转过逼仄t的巷口,便听见附近一户人家传来喧杂声。
“官爷,官爷,里面没人,那是内子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宵云司雷厉风行,来去匆匆,那门前满脸皱纹佝偻身躯的老者脸上早已惊慌失措。
为首的宵云司官差一呵斥:“让开!”
随后身后一行人破门而入进屋搜寻。
老者万念俱灰,呆呆地站在那挪不开一寸脚步。
片刻后,几位人高马大的官差拎着一位年轻书生出来,对老者持刀怒目圆睁:“大胆!你敢窝藏朝廷钦犯!”
那书生正是殿试的今科进士,被科举案牵连,这才逃到亲戚家暂躲,见外面着一排排佩刀的官兵,他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我没有舞弊,我不是朝廷钦犯……我不是。”
为首的宵云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