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裴谙棠声音沈了沈:“去看看。”
唐微明杀人纵火, 罪大恶极,他们好不容易将他从火场中救出来,就是为了了解案情的来龙去脉。
他若还有一口气, 就定要从他口中问清他的一切动机。
让真相大白, 也给无辜的死者一个交代。
“你可以吗?”凌玉枝见他刚醒,面色苍白无神,几近虚弱之态。
裴谙棠淡淡眨眼,语气中却隐隐有一丝轻微的哑涩,“我无大碍了。”
不知为何,他的话语,不论是清冽温和还是虚浮微弱, 凌玉枝总能从中听出稳重与安心。
“好, 我同你一起去。”
凌玉枝也曾为这两个孩童的死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只因她自己这回是真正的置身其中。
所以她时时刻刻都与裴谙棠他们一样,希望能抓到凶手,真相大白, 告慰无辜的亡魂。
书院的一间偏房外,宵阳司的人提刀站了一排, 这些人脸上肃穆冷峻, 往那一站便透露着一股冷冽的威仪感, 寻常人匆匆路过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们几人进去时, 瞧见唐微明脸上被灼伤一大块, 清晰可见模糊的血肉。
但他自己却对这触目的伤痕显得全然不在意,此刻正双目无神地平躺在床上。
可以说, 他这种亡命之徒也许根本就只想求一死。
见一大堆官差拥着人进来,唐微明依旧躺在床上神情平淡, 双眼痴神地盯着一处。
凌玉枝再次见到他,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震。
许是被他满身的伤痕所惊,也许是知道他是凶手后不可置信,很难把平日里热情和蔼的唐微明与此刻这个神色苍白的人联系在一起。
温乐衍先是负手走到他身前,淡漠问:“徐子玉是你杀的?”
唐微明依旧不露面色,当即便承认:“是。”
“纪洛也是你杀的?”
“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声一阵,只剩满屋洋洋盈耳的呼吸声。
杀人后选择自尽之人,要么是内心遭受谴责惶惶不可终日,要么是宿仇得报心中得以解脱。可唐微明如今镇定自若地躺在那里,心境怎么也不像是前者。
徐子玉和纪洛背后是褚家和纪家,这两大家族,虽说纪家在本朝渐渐没落,但这两家在前朝同为叱咤朝堂的天子宠臣。
这正如裴谙棠和谢临意所查,凶手定是与他们两家隔着旧仇宿怨,如今大仇得报,才一心求死。
是何前朝的旧怨迫使唐微明连杀两人,很难不让人想到那两桩大案。
温乐衍暗暗收敛了一丝气息,看来他没让黄玄德进来掺和是对的。
随后,他目光忽如炬火,神情肃然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凌玉枝发觉身旁的裴谙棠盯着唐微明的神情骤变,他一息之间忽然面色沈重,明澈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经年的寒霜,满目寒芒中皆是哀戚与诧异。
这种陌生的神色使得她瑟缩了一下,她隔着衣袖轻轻碰了碰裴谙棠的手臂,却发现他整个人如同僵住一般,唯有脚下的步子虚浮且沈重地移向床前。
不止凌玉枝发觉他不对劲,谢临意和温乐衍也茫然看向他。
裴谙棠每往前一步,袖下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神似乎能排除唐微明脸上的伤痕真正看清他的面容。
他眉头紧蹙,声音带颤,恍如隔世般喊了一声:“唐世叔……”
唐微明在这声极度震颤的声色中忽地听到一丝熟悉之音,他的双眼终于闪动几下,再也不是如同一潭死水。
他微微转头看向裴谙棠,许是人之将死,他眼中唯有一片模糊与虚影,只能在一点隐隐的轮廓下看清裴谙棠的一丝面容。
像,太像了。
仅仅一眼,唐微明仿佛又看见许多年前他与故友相坐谈笑风生的快意之景。
裴谙棠见他愕然,又沈重道:“裴景深……是我父亲。”
听到这三个字,唐微明嘴唇一张一翕,热泪积满了眼眶,顺着眼角的沟壑流到脸上的伤口之上。
谢临意和温乐衍不露声色地相视一眼,而后沈沈地低下头。
凌玉枝被此间铺天盖地的凝重气氛压的呼吸一滞,一时怔怔地站在那。
裴谙棠已经很多年没提过父亲的名讳了,记忆中,父亲是个和蔼随和的人。
从他记事起,父亲从来没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