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担忧地看着苑陶,又看看谷畸亭。谷畸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若他选了后者…劳烦告诉他一声——‘全性’两个字,不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遮羞布。求自在没错,可这自在底下…得有自己的秤砣。心里那杆秤,不能丢。”王伯沉默着,布满老茧的大手终于动了动,他弯下腰,没碰银钱,拾起一块寒铁锭。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沉甸甸的。他用粗糙拇指摩挲铁锭上天然的纹路,那纹路像凝固的寒冰。良久,他抬起眼,对上谷畸亭的视线,幅度很小,但沉实地,点了一下头。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有山民对承诺的郑重。王婶见老伴点头,又叹了口气,叹息里多了几分接纳。她转身进屋,很快端出碗温水,小心凑到苑陶唇边,试图润湿他干裂的嘴唇。谷畸亭看着王婶动作,眼神深处最后一丝紧绷似乎松动了些。他蹲下身,目光在苑陶惨白小脸上停留片刻,像要将这张稚嫩却刻上仇恨的脸记住。他伸手,从苑陶贴身衣襟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小小皮囊。皮囊不大,入手温软。他解开系绳,里面不是什么法器材料,只有一枚小小的、红绳系着的桃木平安扣,雕工朴素,边缘圆润,散发淡淡木头清香——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谷畸亭将小皮囊仔细系好,轻轻塞回苑陶怀里,让那枚平安扣紧贴孩子心口。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暮色四合的小院里投下孤寂的影子。他没再看苑陶,也没说感谢或告别的话。只是对着王伯和王婶,拱手一拜,然后一步踏出院门。 木门在背后轻轻合上,将屋里灯火灶膛的暖意严实地关在了里面。谷畸亭没走。他后背抵着粗糙冰凉的木门板,山间带着湿气的夜风立刻裹了上来,卷走他身上最后那点汗味和暖意。把孩子交给猎户,交给这山里的普通人。那个三一门的寻人罗盘也坏了,应该是找不到苑陶了。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念头有多不切实际。全性像块巨大的磁石,尤其对苑陶这样身负根骨,又背着血仇的孩子,几乎是命里注定的去处。可方才看着王婶端着粗陶碗,小心翼翼给昏迷的苑陶喂水,看着那孩子无知无觉躺在地板上,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像风里快灭的火星,倏地亮了一下。远离江湖的血雨腥风,躲开那些癫狂的念头和无法无天的自在。让这孩子在这秦岭深处,闻着柴火气,泥土味儿长大,跟着猎户认山里的草药、辨野兽踪迹,或者……或者真能对那本粗浅的炼器手札提不起兴致,安安分分做个打铁匠?他知道这指望渺茫得很,小得如同山涧里随时能被冲走的浮萍。苑陶筋骨里的东西,他爹娘的死,还有那迟早会缠上来的因果……这些就像看不见的绳索,终归要把这孩子拽回到那条他熟悉又厌烦的老路上去。他谷畸亭自己就是全性的人,太清楚那漩涡的吸力有多大。可他还是这么干了,像个明知输面大,却偏要押上最后一点筹码的赌徒。就赌这山林的厚实,赌这对猎户夫妇身上那点没被江湖浸染过的、普通人的人味儿。能多养着苑陶几年,哪怕……哪怕只是让他在一脚踏进那烂泥潭之前,心性里多一分掂量,能想起“心里那杆秤”?这尝试,说是给苑陶的,不如说是给自己心里那点残存的,对故人的愧疚的一个交代。总之他尽了力,把这烫手的山芋暂时安顿在一个还算干净的地界。他留下了那本手札,那是苑陶爹的东西,是根,他没资格斩断。路,终究得苑陶自己走。谷畸亭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给苑陶种下的“果”开花...山道崎岖,谷畸亭的步子起初还算稳健。回去的路上,他不止一次想尝试用大罗洞观的力量查看未来。可一旦动了这个心思,运起炁来。就仿佛有无形巨手扼住他奔流的炁息,冻结他调动力量的意志!体内沉寂的系统再次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尖锐警报,强硬掐灭他任何试图触及大罗洞观的念头。真麻烦!谷畸亭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踩空。他扶住旁边粗糙的老松树干,额头的冷汗浸湿鬓角。现在系统不与自己交流,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无法使用大罗洞观,是因为尸骸导致的,还是因为系统导致的……突然,他生出一种被斩断手足,蒙蔽双眼的束缚感,甚至带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在如今这步步杀机的时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