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看着儿子条理清晰的分析和安排，心头那股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又消散了几分。这小子……心思太缜密了！比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农民强太多了！

“那……那房子呢？”刘淑芬还是惦记着破败的老屋，“总不能一首这样……”

“房子，必须盖！”秦凡斩钉截铁，“但得等！”

“等啥？”

“等我高考成绩出来！”秦凡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爸，妈，你们信我。这次高考，我发挥得……非常好！保守估计，七百左右！市状元不敢说十拿九稳，但至少有七八分把握！”

“市……市状元？！”刘淑芬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秦建国拿烟锅的手也猛地一抖，烟丝撒出来几缕。

“对！”秦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市状元，省里、市里、县里、甚至镇上，都会有奖金！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万！到时候，咱家起房子的钱，就对外说是政府奖励我的状元奖金！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比中彩票的钱，听着硬气多了！”

秦建国和刘淑芬彻底呆住了！他们看着儿子那张年轻、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却写满了坚定和自信的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七百？市状元？十几二十万奖金？这些词像一个个炸雷，轰得他们头晕目眩！这……这比中彩票还像天方夜谭！可儿子眼神里的光，却让他们无法质疑！

“小凡……你……你真能考……”刘淑芬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期盼。

“能！”秦凡用力点头，斩钉截铁，“爸，妈，你们信我！再等几天！等分数出来！等通知书！到时候，咱用我挣来的奖金起新房！堂堂正正！让村里人看看，咱老秦家的儿子，不光有运气，更有真本事！”

秦建国沉默了。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早己熄灭的旱烟，辛辣的烟草味刺激着喉咙。他看看桌上那两张沉甸甸的存折，再看看眼前眼神锐利、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的儿子。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有震惊，有狂喜，有后怕，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期盼和依靠感！

他猛地将烟锅往鞋底上重重一磕！

“梆！”

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

“行！听你的！”秦建国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首首地看着秦凡，“明天去信用社！分钱！锁死！活期八万归我！家里开销，老子管！”

他又转向刘淑芬，语气不容置疑：“淑芬！你那三十万死期，给我捂严实了！除了咱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说！存折藏好！藏到耗子都找不着的地方！”

“哎！哎！”刘淑芬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带着巨大希望和释然的泪。她拿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张存折，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圣物，紧紧贴在胸口。

“还有！”秦建国目光扫过妻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狠厉，“规矩，再立一遍！从今往后，家里该咋过还咋过！我秦建国，照样下地！该干啥干啥！你妈，该喂鸡喂鸡！小凡，该看书看书！谁要是敢在外面显摆！敢漏出去半个字！敢大手大脚糟蹋钱！老子打断他的腿！听见没有？！”

“听见了！”秦凡和刘淑芬异口同声，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好！”秦建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粗糙的大手在木柄上摩挲着。夕阳的余晖从破窗户照进来，给他佝偻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他没有回头，只是闷声说了一句：

“做饭！肚子饿了！”

刘淑芬如梦初醒，慌忙擦干眼泪，起身走向灶屋。秦凡也默默收起桌上的存折和卡。堂屋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恐惧感，终于被一种带着巨大期盼的、小心翼翼的平静所取代。一百六十万的惊涛骇浪暂时被锁进了深蓝色的存折里，而另一场关于荣耀与未来的等待，才刚刚拉开序幕。

秦建国扛着锄头走到院子里，没有立刻下地，只是站在那棵老枣树下，望着天边最后一点火烧云。晚风吹动他花白的鬓角。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锄头光滑的木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