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抛到最高点的那一刻,视野骤然开阔。~精¢武\晓-说-旺* ~罪*新/章.截\埂`歆!快+喧嚣似乎被推远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笨拙的期盼,目光投向擂台边缘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
翠儿,他青梅竹马、早己定下婚约的未婚妻,该在那里等他吧?该用那双温润如水的杏眼,盛满喜悦地望着他吧?
目光落定。
树影婆娑,阳光斑驳。翠儿确实站在那里,一身水绿色的春衫,像一株初绽的新柳。然而,她并非独自一人。她整个身子几乎都依偎在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怀里。那男子背对着擂台,阿林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后脑勺——正是刚刚被他击败的柳风师兄。
翠儿微微仰着头,柳风低着头。两人的影子在树下交叠、融合。距离太远,阿林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见翠儿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像初春最娇嫩的花瓣。她似乎在笑,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阿林熟悉的羞涩或温柔,反而流淌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慵懒的嘲弄。
柳风的头更低了些,嘴唇凑近了翠儿小巧的耳垂,似乎在说什么。翠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她纤细的手指抬起,轻轻点了一下柳风的胸口,姿态亲昵得刺眼。随后,她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那双杏眼,隔着喧嚣的人群和耀眼的阳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朝被抛在空中的阿林瞥了一眼。
那眼神,冰凉,疏离,带着一丝看戏般的玩味,如同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身体重重落下,又被无数兴奋的手托起,抛向更高处。欢呼声、喧闹声瞬间重新灌满耳朵,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阿林脸上的血色,却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如纸。擂台上苦斗留下的汗水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炸开,首冲头顶,冻结了西肢百骸。
那棵老槐树下的景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精准地烫在了他视界的最中央,烫穿了所有的喧嚣与荣耀,留下一个焦黑、剧痛的窟窿。
庆功宴设在“揽月阁”,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美酒佳肴的香气混合着名门豪客身上的熏香,氤氲成一片令人微醺的暖流。觥筹交错,恭维之声不绝于耳。阿林被簇拥在主位,一杯又一杯的烈酒被递到面前,他沉默地接过来,沉默地灌下去。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灼烧着食道,却丝毫驱不散心口那块沉甸甸、冻彻骨髓的寒冰。他笨拙地应对着那些恭维和探询,眼神却总是控制不住地飘向阁外那片被灯火映得微亮的夜色,飘向那棵虬结的老槐树的方向。
“阿林师兄,您这左手剑法,当真是开宗立派的气象啊!” 一个面生的师弟凑过来,满脸崇拜。
“是啊是啊,谁能想到当年……”
“咳!”旁边有人重重咳嗽一声,截住了话头。
阿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灌下一杯酒。辛辣入喉,却压不住喉头的苦涩。
“阿林哥,少喝点。”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翠儿不知何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水绿色的衫子衬得她肤光胜雪,杏眼含波。她挨着阿林坐下,带来一缕淡淡的、熟悉的茉莉花香。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按住了阿林正要再次倒酒的手腕,指尖微凉。
“今日你可是主角,喝醉了多不好。”她柔声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阿林耳中。她拿起桌上的酒壶,姿态优雅地为自己和阿林各斟了半杯,“来,翠儿陪你喝一杯,庆贺你得偿所愿。” 她举起酒杯,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看着阿林。
阿林身体僵了一下。手腕上被她指尖触碰的地方,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瞬间激起一片细密的寒意。他抬起眼,看向翠儿。那张脸依旧美丽动人,杏眼中的温柔也似曾相识,但此刻落在他眼里,却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那面具之下,是树影下那抹冰冷的嘲弄。
他沉默着,没有举杯。目光越过翠儿笑意盈盈的脸,落在她身后不远处与人谈笑风生的柳风身上。柳风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遥遥举杯,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尽管擂台上的胜利者是阿林。
“阿林哥,你看什么呢?”翠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顺着他的目光也瞥了一眼柳风的方向,随即收回,带着嗔怪轻轻推了他一下,“师兄在敬你酒呢。”
阿林猛地转回头,目光沉沉地钉在翠儿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困惑和冰冷。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渣里磨出来的:“你的簪子…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