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异常的反应。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在那双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她似乎看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震动——有震撼,有向往,有难以言喻的渴望,或许……还有一丝因自身污浊过往而产生的、深刻的自惭形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护士小刘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位是之前见过的医院领导,另一位,则是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军装、身材精干、面容沉静、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步伐沉稳,目光在进入病房的瞬间,就精准地落在了顾明远和林岚身上。
“顾明远同志,林岚同志,” 医院领导介绍道,“这位是保卫部社会科的吴明同志。他代表组织,来关心一下顾明远同志的伤情恢复情况,并了解一些必要的信息。”
吴明同志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并不热络的温和:“顾明远同志,你好。看到你脱离危险,组织上很欣慰。好好养伤。”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林岚,带着审视的意味:“林岚同志,辛苦你了。我们借一步说话?让顾明远同志好好休息。”
该来的,终究来了。林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了一眼顾明远,他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位“吴明同志”身上那股无形的、属于保卫干部特有的压力,眼神中的震动被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取代。他刚刚被抗大歌声点燃的那一点点光,似乎又被现实的阴霾遮蔽了。
林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的,吴明同志。” 她起身,对顾明远低声道:“我很快回来。” 然后,跟着吴明和医院领导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吴明示意林岚坐下,医院领导则借口去处理其他事务离开了。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林岚和这位眼神锐利的保卫干部。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岚同志,” 吴明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首先,感谢你一路护送顾明远同志安全抵达延安,并协助看护工作。组织上对你的付出是肯定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岚坐得笔首。
“嗯。” 吴明翻开笔记本,“现在,请你尽可能详细地,向我说明一下顾明远同志在临河受伤、获救、以及苏醒后的具体情况。特别是,” 他抬起眼,目光如电,“他在苏醒后,是否有过任何……不寻常的言论、举动?或者,在昏迷期间,是否有过值得注意的呓语?”
来了!核心问题!林岚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张写着“S”的纸页,闪过那封藏在心口的密信!报告?还是隐瞒?
她强迫自己迎上吴明的目光,开始了她早己在心中反复排练过无数遍的“情况说明”。她详细描述了顾明远为保护乡亲和战友如何重伤昏迷,描述了关帝庙三天三夜与死神的搏斗,描述了老孙头和方静医生的救治,描述了他短暂苏醒时的极度虚弱和痛苦,也提到了他笔记本上的那个“共”字(作为他思想倾向的佐证)。
她的叙述清晰、流畅、符合事实,带着对英雄的敬重和对伤者的关切。但当她说到顾明远“苏醒后情况”时,她的心跳如擂鼓。她刻意模糊了他在极度痛苦和虚弱下可能流露出的本能恐惧和呓语(那些可能被解读为“不寻常”的片段),重点强调了他对临河乡亲的关心、对战友的询问,以及他努力配合治疗的意志。
“……总体来说,顾明远同志非常虚弱,清醒时间有限,交流困难。除了身体的痛苦和对战友乡亲的挂念,我没有观察到其他明确的不寻常言行。” 林岚最后总结道,手心己全是冷汗。她在陈述中埋下了一个伏笔——他的虚弱和清醒时间有限,为将来可能出现的“遗漏”或“观察不到”留下了余地。
吴明静静地听着,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滑动,偶尔抬头看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在她提到那个“共”字时,笔尖微微顿了一下。
“嗯。” 听完林岚的叙述,吴明合上笔记本,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顾明远同志为保护群众和战友身负重伤,这份功劳和牺牲精神,组织上铭记于心。”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多了一丝深意,“但林岚同志,你也清楚,他的过往经历比较特殊。将他转移到延安,既是救治,也是希望他能在圣地的环境中,更好地学习、休养,彻底洗刷过去的阴影,真正融入革命队伍。这个过程,组织上会持续关怀,也需要他本人的坦诚和努力。”
“关怀”二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我明白,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