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那片待建区域的精确等比例缩微模型,旁边则是一叠厚厚的建筑结构图纸,图纸上用不同颜色的铅笔和粗细不一的线条描绘着复杂的结构。
核心位置,正是昨天会议上提到的重点——那座将成为校园新地标的图书馆。在模型上,它已初见雏形:流畅圆润的弧线屋顶向上卷曲伸展,如同几页刚刚被温柔掀开的巨大书页,在模型专用的灯光照射下,流淌着一层温润的哑光。支撑“书页”的巨大、倾斜的立柱被细致处理成抽象的叠卷形态,兼具力量感与轻盈感。这些支撑结构的细节被反复描画在图纸上,线条精准而密集。
窗外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破厚重的云幕,几秒后,沉闷而宏大的雷声自天际滚滚碾过,窗户玻璃嗡嗡震动。几滴豆大的雨点急促地砸在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瞬间留下清晰的水痕。紧接着,声音连成一片,密集得如同无数鼓槌敲击在顶棚之上。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
“该死!”江明华低声咒骂了一句,猛地站起身。他想起来下午早些时候为了拍摄几张模拟自然光下建筑外墙材质效果的模型照片,打开了书房靠向庭院的那扇玻璃小门!因为太投入,到现在也没关上!雨水裹挟着凉风正往里卷!
他大步冲向连接着小型露天茶座庭院的玻璃门。狂风将门板猛地拍在墙壁上又弹开,夹杂着冷气的雨点扑打在他脸上。庭院里放置的藤椅和茶几已经被浇透。更糟糕的是,他刚才为方便查阅不同方案对比而摊开在靠近门口一张矮几上的几页重要概念草图——纸质轻薄的草稿纸,此刻正被风刮着在地上狼狈地滑行,纸角被冰冷的雨水迅速打湿、晕染、卷翘!
江明华顾不上雨点淋湿头发和衬衫,迅速冲进雨幕。他一把抓住门框试图将门关上,另一只手急切地伸出去捞那些在湿漉漉地砖上打滑的纸页。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冰冷地顺着鬓角和脖颈流进领口,粘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几张图纸边缘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浑浊的雨水印迹,墨水的线条在纸上氤氲开一小片蓝灰色。他动作有些急躁地抹开脸上的雨水,护着那几张救回来的图纸冲回干燥的书房,重重将玻璃门关上锁紧,把喧嚣的风雨隔绝在外。
他看着手掌上几张图纸边缘晕开的脏污水渍,脸上满是懊恼和对自己粗心的气恼。他捏着那几张受潮变软的纸页,指尖传来一种令人不适的湿粘感,图纸一角边缘的小片模糊不清的墨线,此刻无比扎眼。
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上,水滴顺着下颌线滑落。他心烦意乱地走到客厅宽敞的落地窗前。窗外灰蒙蒙一片,雨幕将庭院里的绿植冲刷得东倒西歪,白茫茫的水汽笼罩一切。他抽出纸巾擦拭着潮湿的手掌和手臂,视线无意中扫过电视柜角落。那个位置常年摆着一只很不起眼的扁平藤编小筐,平时用来放些暂时无处收纳的小物件。
他的目光却被吸引住了。一只折成精致三角形、有着特别雅致细小花边装饰的素白色信封正躺在筐里,压在一卷透明胶带和几张便签纸下面,只露出一小截印着淡雅草木暗纹的信笺边角——那是林雪萍偏爱的某种进口特种纸。
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似乎是很久之前了。或许是收拾书桌时顺手放在那里准备带走的?
鬼使神差地,江明华伸手将那封信拿了出来。信很轻,似乎里面没装什么东西,只是折叠好的信纸本身。但纸张厚实挺括的质感通过指尖清晰地传递过来,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和名字。折叠的方式带着她一贯的细心和克制,那微妙的倾斜角度显得优雅而富有几何感。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立场拆开它。
雨水敲击着玻璃的巨大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敲打在心房上。一种奇异的热流混合着窗外雨水的凉意在他身体里涌过。握着那封依然干燥、仿佛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白色信函,江明华走到书桌前那张放着图书馆模型的大照片前。
照片是从模型斜上方拍摄的,捕捉到了灯光完美流泻在曲面和立柱转折处的效果,是他昨天反复调整光源位置后最满意的几张之一。照片里的建筑像一个静谧的发光体,在微缩模型中散发着柔和内敛的光泽。他忽然觉得,那张照片里的光影流动之美,竟与手中的素雅信函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气质。
心头那点被雨水弄坏图纸的烦躁悄然淡化了。他将那封信轻轻放在那张最好的照片旁边。没有拆开,只是让那片干净的白色与纸上的柔和光线静静共处。窗外哗哗的雨声依旧,但他仿佛站在了一个静谧的岛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湿发的水迹,目光在那片白和那片光之间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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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欢呼几乎要掀翻运动场最东侧跳高场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