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白天,院内能翻动的砖石都被撬起探查一遍,期盼中的“翻开砖底发现奔马形状”却始终没出现。李贤最终放弃了,绝望地往绮云殿台阶上一坐,捧头思索。
“大王,卑官一直不敢动问……如果先帝将那雕马砖投放安排在此处,那大概会是在什么时间?”将作监官员小心翼翼地问。
李贤掐指算了算,答:“一个多月以前吧……”
阿浪明白他说的是“六骏失踪”的那天晚上。!我\?[的¥书_城ˉ~ ±更aeˉ新?%¢最¤快′再看将作监官员,他一脸苦相:
“恕卑官直言,若是那时候先帝降砖,那恐怕……一个多月前,这院里正在翻新大动,无数旧砖碎瓦都拆下来运出去丢弃了。工匠民夫无知,做活又累,就算看到某块青砖背面有奔马之形,也不会在意,只怕随手就扔了啊……”
李贤忽一下撑起身子坐直,怒瞪那官员,那官员忙低头谢罪。
阿浪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也是在皇室工地上做过活的,知道这些工匠役夫平日里有多劳累,哪有多余精力心思去关注什么雕像砖。而且之前又没人告诉他们要留意这玩意,一块破旧青砖,不合用就丢进垃圾堆运走才正常。
“不要胡说!先帝费心安排的圣灵神迹,哪会如此轻易被贱役毁坏!”李贤训斥那官员,语气坚定又烦躁。阿浪猜想他是一定要在合璧宫找到马砖,以附会“天意”,证明他大哥太子弘是深受太宗皇帝属意的大唐嗣君。
他有点同情那个将作监官员,便插嘴问:“从这宫院里清出去的旧砖,都丢弃在哪里了,能查到吗?唉雍王你别瞪我……先帝的坐骑,跑来跑去有什么奇怪?就算是刻在砖头上的,那也是神马,不妨碍到处跑啊……”
查问结果,那些尚完好的旧砖,有的被运到西苑外围修墙栅,有的拉到海池边加筑堤坝,最远的还有被送去龙门石窟开寺垫台阶的。李贤便又命人去各处翻寻,他自己却没着急行动,仍坐在绮云殿台阶上,出了一会儿神,问身边人:
“那一卷将作监留存的六骏图样,后来收回了吧?现存何处?”
他身边一个得力侍僮名叫赵道生的,叉手禀道:“已收回,还在府中大王书房里,尚未交还将作监库上。”
“不忙交还。”李贤吩咐,又问阿浪:“那天在二圣驾前,你说天皇眼疾很重?”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阿浪又是一肚子气。
他那天叩辞前,忍不住问了一句舅父的眼翳,结果是被武后和李贤母子俩接力训斥,都怪他无礼多嘴。倒是天皇止住妻儿,温和地承认自己双眼几乎不能视物了,于是阿浪又没忍住:
“小人在天竺国,跟从一位婆罗门僧学过金篦术,刮目治这类眼翳很有成效。我随同师傅在西域各国游历,治好了不少老人……”
武后和李贤又同声痛骂他胆大妄为,竟敢以江湖游医的野路术蛊惑天皇大帝——李贤骂得比他母亲还狠。出宫的一路上,他还训斥不停,主要骂点是“你敢在天皇眼中动针刀,万一出了差错,谁担得起这责任?”
“反正天皇现也看不见,针拨眼翳就算失败,最坏还是看不见,没别的后果。万一成功了,你阿耶不是会舒服很多?”阿浪顶嘴,然后又迎来一阵骂。
要论引经据典对骂的本事,他自知比李贤差远了,又不能撒泼喷粗话动手打架,只能闷着头听训,以后也没再提过这事。怎么过了这么多天,李贤忽然又想起来?
再次确认天皇眼疾很重急需治疗,阿浪等着李贤表态,这位皇帝爱子却又不出声了,只顾想自己心事。
接下来的几天仍然在忙碌无功中度过。每日黄昏,阿浪要把手下人带回雍王府卫队营地过夜,这天他自己刚进府门,就被传召到李贤书房里。李贤盘膝坐在小榻上,倚着个凭几,神色比平时严肃。
先问他有无发现,当然又没有。李贤指一指案上一个用巾帕覆盖住的物事:
“你瞧瞧这个。”
阿浪扯下巾帕,一方青砖出现在眼前。朝上的砖面凹凸起伏,宛然雕刻出人马并立形状。
“哎哟!雍王你找到了?”阿浪又惊又喜,忙把砖捧下来,凑到面前细看。李贤没阻止他,也没说话。
这一方青砖的大小、长宽、质地都与阿浪在高墌大营找到的“白蹄乌”马砖十分相似。砖面上的浮雕也细腻逼真,丘行恭立在马前,双手抓住插入马胸的箭尾,向外拔出,马身吃痛后缩,图案和阿浪印象里立在昭陵北司马院内的那尊“飒露紫”石雕全然吻合。
他又翻过砖,在背面也看到了熟悉的“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