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影没入夜色之后,野葱儿低声道:“你也走吧,这事不成了。你家家主不识相,七娘生气了……”
“我家家主不会办事,我刚也劝了他,这会儿来其实也想见见七娘。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什么不好商量呢?”阿浪早有准备。
野葱儿闻言,伸长头颈瞧了瞧左间,抿嘴一笑:“可惜,你来晚了一步,这会儿见不着七娘了。明日上午吧,要是我们还住寺里,我问问七娘,肯不肯见你。”
听她言下之意,七娘就睡在这大屋左边那卧室,但不是一个人……阿浪也模糊听到那边窗内有动静,会意一笑,点头道:“那麻烦你了。明日上午我再来。”
二人都有点不舍地分手,阿浪转身走开。听到背后关窗声后,他保持着脚步和方向又走几步,不动声色绕到大屋左边山墙后,窜入黑暗死角,直等到四周寂静无人,才伏低身子,摸到左窗下偷听。
窗内也刚完事,男女正喁喁细语,说些风月闲话。阿浪蹲得腿都麻了,听半天也没听见什么有用的,正寻思放弃回去算了,忽听索七娘幽幽问一句:
“那我就不管了,明日你做掉他?”
“嗯……”索元礼鼻息甚重倦意浓浓,“别管了,睡吧……”
阿浪又等了半晌,确定室内二人已经睡着,才佝偻着身子离开窗下。一边活动四肢一边往外走,路过守卫岗,方才接了他钱串的守卫看他一眼,露齿一笑:“这么久?本事不赖。”
他也回以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心里却是沉重犯愁的。明天吗?
回到小室,跟狄仁杰说了,中年胖官员也觉得奇怪:“明天就下手?在这敕立名刹?州城旁边?”
两人商量半夜,都猜不透索元礼要如何动手做掉巡使又不惹祸上身。阿浪建议:“别睡了,你我现在赶紧跑吧!趁着索元礼还没安排布置人手,爬墙逃出寺也不难。”
“逃出去以后呢?人生地不熟,往哪里去?”狄仁杰摇头否决,“万一走个荒僻小道,被他们半路截住,那正好下手哇!他们路又熟,又骑马跑惯了。”
“那……不如我俩逃到正殿那大佛身边去?”阿浪突发奇想,“往大佛身后一钻,再给索元礼十个八个胆子,量他也不敢在先帝的眼下杀官?”
狄仁杰笑一声:“你小子脑筋倒转得快,鬼点子真多。你要是乐意,自己跑去,我狄某这么大年纪,这么重身量,可没本事跟着你半夜逃墙钻窟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明日就正常启程,一路走官道,倒要看看他索某如何下手!”
胖官员拿定主意,任凭阿浪再怎么劝也不听了。阿浪左思右想,还没见真章就抛下同伴自己逃命,似乎太不象话,只好也跟着他行事,在袖内暗暗藏了一把小刀子。
二人次日起身,收拾行李拉马告辞。索元礼和索七娘都没出来相送,副将说他二人都一早就去盘整马群了,代替着说了些客气话,双方友好分手。
阿浪跟狄仁杰出寺,又走过泾水木桥,打算继续沿着官道往长武县行去。他二人都不知道前路地形如何,只觉得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路上行人应该不少,索元礼再怎么也不会公开抢劫杀人吧?
没料到沿着泾水河谷往西北又走了不到三里路,前方乱石堆积,官道转向东北,钻进一条只勉强能容二马并肩行进的山峡。阿浪一见这地势就心叫不妙,狄仁杰也眉头深锁。
事已至此,总不能原路退回。二人等了一阵子,与三五名客商模样的人结伴牵马进峡谷。没走多远,便见路边有哨亭。守兵一看到狄仁杰主仆模样,执矛径直过来,呼喝着驱赶其他客商“快走”,把二人带到哨亭之后。
这处凹岩被山壁树木遮挡得十分隐蔽,隔绝外人视线,阳光照射不到,山风阴峭。索元礼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离近了看隐隐透出绿色,让人想起雪地里冷森森瞅人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