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惶恐中意识到,只怕正因为自己是一行中最不可能与周国公有私的女子,郭尚仪才挑中了她。
其实……象周国公这样俊逸绝伦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要是真的,那婉儿也甘心了。
无辜顶罪,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当然不敢拒绝郭尚仪,或者在雍王面前拆穿她和武敏之的奸情。她一个微贱如泥土的小户婢,上面这些大人物随便哪个,都能一指捺死她们母女。她甚至还积极努力给尚仪娘子出主意,怎么说更可信些,怎么样在无法与周国公见面合谋的情形下,编造出不容易被拆穿的说辞……无论如何,先把眼前这个难关度过去再说。¢v!7`x`s-w′.+c,o?m/
如果能成功,以后……以后,还不知道她能再活多久。
在昭陵应该还不碍事。郭尚仪和武敏之过关以后不会立刻除掉婉儿,那样“杀人灭口”的嫌疑太大,会给他们惹来额外的麻烦。两人都不蠢,等这事风头过去,一干人回到长安,宫门一入深似海,郭尚仪在大内随便找个由头,还怕收拾不了上官母女?
我得在回宫之前想个办法出来,保住我一条小命,不然母亲该多伤心。
婉儿只想到了灭口。到得武敏之提出要给她验身,她才发觉还有这一关奇耻大辱要过……古来那些节妇烈女事迹在脑中一晃而过,她没勇气效仿,甚至连出言拒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是伏在地下发抖,泪水夺眶而出。
廊上响起咳嗽和脚步声,有位老人颤巍巍走出来,听那些贵人官员的称呼迎问,似乎是老宰相阎立本。
婉儿听母亲说过多次阎立本的妙笔神画,不禁抬头去看这位“驰誉丹青”宰相长什么模样。原来也不过是一位白发枯瘦老人,在李贤身边那中年官员的搀扶下,慢慢步下廊道台阶,走到院子里,就立在婉儿身前不远处仰脸望天。
相距很近,婉儿跪在地下,刚好能看清阎立本的右手,几根骨节突出的指头上有明显的青黑色,当是长年累月沾染颜料、洗褪不掉了。但老人的双手不住抖动痉挛,看样子,如今别说描线着色,他能握笔签个名字画个花押都困难。
挥毫弄彩一生,晚年如此光景,让人不由得心生凄凉。婉儿刚念及此处,忽听院内卫士发喊:“这里有人!你谁?”紧接着假山花丛中蹿出一条身影。
院中呼叱声响成一片,雍王和周国公都由各自卫士护着后退,那中年官员也搀扶着阎老相往后退去。婉儿只觉肩膀一紧,整个人被向上扯起来,又跌进一圈铁桶也似的禁箍里,更被什么横木之类勒住了颈子,呼吸不得。
“都别动!别动!”
年轻男子的高喊声发自婉儿头顶。她是被人制住了,男子一条胳膊勒住她,臂上肌肉如铁,再用力些准能扭断婉儿脖子。武敏之的声音从廊下遥遥传来:
“哟,这不是孙浪那小子吗?哦,说错了,应该叫韦阿浪……昨天半夜里在山上逃了,这会儿又自己送上门,天意啊!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拿住个贱婢当人质,跟真事似的!你小子觉得有人会在乎这贱人的死活?”
勒在婉儿颈前的手臂一紧,她头昏眼花喘不过气,用力挣扎了下,悲咽出声。
那条手臂竟松开了,松得还非常仓卒,象是不睱思索全凭身体反应的结果。不过下一刻,身后男子明白过来,又勒紧她一些,但能让她呼吸了。
这可奇怪,绑架婉儿的这男子,居然会在乎她的安适死活?
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哪会如此好心?
“孙……阿浪!放开这小娘子!”那中年官员呼喝,声音自有一番威严,“律有明载,诸有所规避,而执持人为质者,皆斩!你胁持此宫人亦无用处,我等若顾忌人质而不上前击格,亦应徒二年!你不要一误再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婉儿对《永徽律疏》并不熟悉,但听这官员讲得头头是道,料知不假,心下涌起凄凉。她一个微贱婢女,自然无人会顾忌她性命而违法坐罪。要是被劫持的是雍王这等凤子龙孙,那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这官员也不会搬律法出来吓唬人了。
这么想着,忽见那官员扶着的阎立本老宰相挪动脚步,不顾拦阻,弯腰伸头向她身后那年轻男子的脸上觑看:
“你叫阿浪……唉,你露露脸,叫我瞧瞧你模样……”
“令公!”中年官员使劲扯着老人臂膀,“危险!别上前!”
“怀英你别拦着……我不是说了吗,昨晚我在山上北司马院,梦到先帝啦……先帝交给我办的事,我哪敢懈怠……我在这阳间也没几天日子好剩,你们得让我能去见先帝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