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东北来了个穿貂的男人,进门就甩了一沓钱在桌上。
钞票上沾着黑褐色的污渍,我伸手一捻,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指上残留着铁锈味,是血。
“画口棺,要‘百鬼抬轿’。"
我没动那沓钱,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活人眼里有光,死人眼里有雾,他的眼睛介于两者之间,像是被一层灰翳蒙着,活死人。
“活人用不上这玩意儿,谁死了?”
男人咧嘴一笑,金牙在昏暗的灯泡下闪着诡异的金光:"我。"
他"唰"地拉开貂绒大衣,胸口赫然一道黑线,从锁骨直划到肚脐,像被什么东西剖开又缝上。
线头还渗着血,但血是黑的,凝固在皮肤上像一条扭曲的蜈蚣,更瘆人的是,那道缝线的针脚细密整齐,不像是活人的手艺。
“医生说我还能活三个月。”他点了根烟,打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打着,“但老子等不了,今晚就得走。”
我眯起眼:“赶着去投胎?"
他吐了个烟圈,神色很平淡,烟雾里带着一股臭味:“赶着去杀人。"
原来这金牙是个挖坟的,专盗百年老棺,上月撬了座无名坟,棺材里躺着个穿戏服的女尸,脸上画着半张妆,另半边脸却是腐烂的。
他手贱掀了女尸的盖头,当晚胸口就多了这道线,线头会自己生长,每天收紧一寸,勒得他喘不过气。
"找过道士,说这是‘阴判’,阎王勾的生死簿。"金牙啐了一口,唾沫里带着血丝,"但老子偏不信邪,死也要拉那贱人垫背!"
我冷笑:“所以你他妈想画‘百鬼抬轿’,让阴兵押着你去寻仇?"
他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震得叮当响:”你画不画?"
我没说话,伸手按在他胸口那道黑线上。
指尖刚触到皮肤,就感觉皮肉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缝线里钻,金牙猛地一颤,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表情十分的痛苦。
"加钱。"
"要多少?"
"你的牙。"
金牙愣了下,随即狂笑起来,他抄起桌上的铁钳,二话不说就撬下第一颗金牙。
鲜血从牙床喷涌而出,顺着下巴滴在桌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颗接一颗地撬,直到满口金牙都堆在我面前。
“够不够?!”他满嘴是血,说话漏风,却笑得狰狞。
我没回答,从床底拖出个积灰的木箱,箱子里是师父留的骨墨。
用横死之人的眉心骨磨粉,混着尸油调的,开盖的瞬间,屋里温度骤降,窗玻璃上结了一层霜花。
“脱衣服,躺棺材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起身。”
金牙二话不说躺了进去,我蘸着骨墨在他胸口那道黑线上描,每一笔下去,他都疼得浑身抽搐,指甲在棺材板上抓出一道道痕迹,但咬着牙没吭声。
画到肚脐时,棺材板突然"咔"地裂了道缝,一股腐臭味从缝隙里渗出来,像是打开了一个埋了很久的棺材,里面散发出的那种味道。
"她来了!"金牙猛地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快画完!"
我甩开他,蘸了把朱砂直接拍在他伤口上。
"百鬼抬轿"不是画在棺上,是画在人身上,最后一笔落下时,金牙整个人突然僵直,眼珠上翻到只剩眼白。
棺材里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有女人在捏着嗓子唱戏。
我猛地合上棺盖,抄起铁锤连钉七根桃木钉,每钉一锤,棺材里就传来一声惨叫,分不清是金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棺材开始剧烈摇晃,里面传来撕打声、啃咬声,最后是一声尖锐的戏腔。
“冤~家~路~窄~呀~"
"砰!"
一切归于寂静。
我掀开棺盖,金牙已经没了气息,但嘴角挂着笑。
他胸口那道黑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血墨画:百鬼抬着轿子。
轿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戏妆脸,而他的金牙在我口袋里发烫,隔着衣服都能够感觉到炙热的温度,就像一块块烧红的木炭。
三天后,新闻报东北某戏楼失火,烧死了一个当红女演员,诡异的是,消防员在废墟里发现两具焦尸,一具穿着戏服,另一具嘴里镶着带血的金牙,两具尸体紧紧纠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后背,多了道黑线,从肩膀划到腰,线头还在渗血,但血是金色的,像是融化的金水。
师父说得对,画棺匠从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