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毛贼知道厉害,仓皇逃窜,身后是我们得意的笑声。
彭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吹牛的机会,但他说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镖师张锐问:“挨打?为了偷看你姐姐洗澡吗?”
“你姐姐!”彭鹏一瞪眼,“老子小时候家里穷的吃不起饭,七岁就去做学徒了。知道学徒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什么吗?挨打!”
那并不是什么甜蜜的回忆,但彭鹏讲得兴高采烈。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无论怎样的苦难,他都能淡然视之,并且将其当做一种成长的财富。而且他生性豪爽,平易近人,对谁都没半点架子。彭鹏没怎么上过学,虽然爱读小说,十个字里就得有两个念白字,还有一个不认识。他说话也很粗俗,老讲一些女人们听了都要捂耳朵的荤段子,但能在镖局里混到现在的地位,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天晚上我们来到了一座荒僻的小镇歇息。由于白天吓走了那几个小毛贼,大家兴致很高,喝了不少越州特产的烈性烧酒。彭鹏手里的大海碗与其说是装酒的,不如说是打酱油的。他的衣襟上滴嗒淋漓沾满了酒浆,喝得满脸通红,嗓门更大了。
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是我,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学会喝酒,也觉得醉酒的样子很滑稽。我只是坐在一旁不停吃东西,听着他们说起镖局内部的事务,不外乎是些竞争、敌对、阴谋、背叛、奸情之类的无聊话题。要么就是吹牛,我在大雷泽抓过毒蛇,我在瀚州被狼群追过,我在殇州杀死过一头狰,我到过云州冒险……这些话要都是真的,这些人还干什么镖局?简直比传说中的天驱还厉害了。
彭鹏看出了我的百无聊赖,突然抓住我的头,把酒碗伸过来,我猝不及防,喝下去一大口,那些辛辣的液体就像刀子一样从舌头划过喉咙,直插胸肺。我差点被呛死,等到不再感到呛时,已经开始发晕。周围的一切在旋转,人们的笑声就像山路一样高低起伏,嗡嗡嗡地围着我乱飞。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猛扑到彭鹏身上,一把揪住他的胡子,用力往下扯。其他人简直要笑抽筋了,彭鹏痛得大声讨饶:“大爷!我错了!我给你唱个小曲赔罪好不好!”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晚上,真是难得的快乐时光。
我也数不清我这一天究竟翻了多少跟斗。事实上,每一天都数不清。兰袖一下场,我就紧接着出场,锣鼓声敲响后开始翻跟斗。人们的掌声喝彩声连成一片,分外热闹。我翻完,停下,转身向后台走去,找个地方沉默地躺下,等待下一场表演。饭食来的时候我吃点,天黑之后我睡觉,日子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除了兰袖偶尔陪陪我,别人都不来理睬我。
演出一段时间后,会有一些小变化,那就是离开。人们都是喜新厌旧的,同样的表演看过几天也就腻了,观众数目也会急剧减少。那时候我们就需要另找地方。
于是所有东西都被装上大车,马鞭响过,整个戏班开始踏上旅程。这大概也是我能略微感受到一点快乐的时刻,因为那种旅行的感觉能让我想起镖局。运镖也是这样,从一个地点走向另一个地点,永远没有停息的时刻。那种隐藏的未知,总能让人有隐隐的期待。
事实上,每次镖队出发时我都会很兴奋,并不断猜测沿路可能遇到什么。我们也许会走过一些风景如画的地方,也许会踏过一片穷山恶水,也许会遇到一群和蔼的农夫,也许会见识一位吝啬的客栈老板娘。
“越州是个神奇的地方,我以前送镖到沧澜道附近的时候,还遇到过一位多情的蛮女,铁了心地要跟我走呢,”彭鹏说,“那可把我吓得够呛。带着她走当然不可能,不带她走,万一在我身上下点什么蛊,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后来怎么摆脱她的?”镖师陈可佳好奇地问。
“还能怎么做?溜呗。我故意装作很动情的样子,灌她喝了好多米酒,然后全镖队的弟兄都跟着我连夜开拔,一直跑到第二天中午才敢停下来,差点把马都累死……”
这个故事听得我浮想联翩,并开始憧憬自己也能遇到这样一位痴情的追求者,可惜还没能如愿,镖队就出事了。
我蹲在戏班的大车里,摇摇晃晃度过了整整两天,终于到达了下一个目的地。这是一座挺繁华的华族城市,名字听班主和旁人提起过几次,但我并没有记下来——也没有必要记。城市的名字对我而言是无意义的,那些冰冷的建筑、街道、护城河、林木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在乎身边有谁,可是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也许兰袖算一个,但她很快就会离开我了。
半路上我的花生吃光了。班主刚刚选定驻扎的地方,兰袖就跑出去给我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