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霞墅镇,位于南郊三十多公里处。河道十分密集,将本就不大的小镇分割得支离破碎。大大小小的陆地象是一个个孤岛,分布着数量不等的房屋院落。
小镇曾经是一个很有名的染坊聚集地,也出过不少因此发家的财主。但这个行业并没有兴旺多久,在它刚刚到达巅峰的时候,就遇上了机械化现代工艺的致命冲击。小镇很快便失去了繁荣,慢慢地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普通村落。
但多数财主的余荫尚在,具体的表现就是他们留下的大宅,虽然比不了苏、杭等地园林,但也规整齐肃,自有一番低调的奢华。以现代的条件衡量,这里的交通算不上便利,也因此避免了江南古镇常见的旅游人潮。
小镇的西北角,有一座不大的院落,千篇一律的模样,也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即便昨天这里停放了一部镇里还比较少见的轿车,也没有什么人关注。
天色尚未大亮,刘向东便已起身。他很熟练地在屋里张罗着,象是在收拾一些东西,又象是在跟这座老宅做最后的道别。
老屋的正厅,摆着一条香案,年代看起来相当的古久,油漆掉了很多,特别是在案桌的四角,已经露出了深色的木质。象周围所有物件那样,香案已经很久都没有维护过。
屋里没有开灯,只是在香案的一角,放着一盏现时极其少见的油盅,浸透的灯芯顶端燃着一颗豆粒大的火焰,静止不动,没有一丝的生机。案上空空如也,显然不是什么正式的祭拜,只在正中摆放着一幅女人的照片。
女人看起来十分年轻,通常这样的年龄称之为女孩更为恰当。但在刘向东眼里,照片也是有生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加要是还在,会是什么模样?刘向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茬:
“我这个样子,你怕是怎么也认不出来了吧?”
刘向东笑了笑,他在擦拭着相框,没有任何意义地反复擦拭着。
“小加,我这么做,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他把相框放好,工工整整地放在香案的正中,然后搬过一张矮凳,坐在照片的面前。
“我想你可能不会开心,但是没有办法,我只能这么做。如果你还在,应该会时时提醒我哪些事情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但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学会,我只知道我该做什么。”刘向东抹了抹脸,脑袋低垂着象是在默念着什么。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要怪罪我,你可以当着我的面说了,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不象这几十年来,我总是梦见你委屈地哭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本来想带着你一起走,想想还是算了,你在这里静静地呆着也好。”
刘向东站了起来,他精神十足,体力看上去也充沛异常。
“走了。”
刘向东走出正厅,很小心地挂上铜锁。前一段时间有人来过这里,翻箱倒柜地弄坏了不少东西,这让刘向东感到了一些愤怒。他不想这里再受到任何的打扰。
院子里停放着平时开着的那部车。他拉开车门,可以看到于晋浑身上下捆得结结实实,他的嘴上被贴着几重胶布,眼睛微微地张开,意识上应该是清醒的,但他没有反抗的举动,只是静静地躺在后排座上。
于晋意识里只剩下了后悔。他早就预感到可能有这样的结果,但却没有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在昨天之前,他认为跟刘向东之间,还保持着交易中正常而且必要的约束。
他并不认为刘向东对他有太多的恶意,这点从四年前他们首次接触时,后者马上向他提出交换条件那种急切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几年,双方都忠实地履行着各自的承诺。于晋甚至在一些时候还产生了朋友般的心态,刘向东最早时的赤裸裸的威胁,在他看来无非是一种有效的筹码而已,他不觉得对方有翻脸的必要。这个时候的刘向东,在他看来只是一个落魄的失意者,对方即便有片刻的嚣张,但自己整体上总是处于居高临下的强势位置。
只是到了第一个人被杀之后,于晋才真正地意识到了危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为他提供的所有便利竟然是为了那样不可思议的目的。但无论怎样,他事实上已经成了共犯,因为对方很巧妙地让他处于无法辩解的窘境:他知道刘向东的身份,后者借助着自己的身份和特权。至于能否以不知情为由进行解释,他没有任何的把握。自己的软肋被死死地盯住,他突然间成了一个木偶。
若干次苦思冥想之后,他接受了无法摆脱的现状,但好在对方至少对他始终都没有不利的意图,这让他安心不少。随着死人名单不断地增加,他只能以“事情差不多该结束了吧?”这样的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