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一日父亲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入书房枯坐许久。

母亲担心，便叫了我去。

我知他是从天机宫回来，今日是那半妖的受刑之日。

仙门会道决赛那日，他突然暴起，现了真身。如果不是门中被他所伤之人甚多，我需留守看顾，今日他受刑我应当也在。

书房并未点灯，父亲一人坐在一片昏暗中，身形竟有几分伛偻。

我唤：“父亲。”

父亲不曾看向我，只静默了一会儿才喃喃开口道：“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天机宫出了叛徒……妖族就要崛起……”

我沈默地听着，直到父亲冷哼道：“一个妖族杂种，居然也有人会为之流泪。”

我莫名心中一动，主动问：“是谁？”

父亲想了一会儿，蓦地脸色微沈，“就是那个，在仙门会道打败你的姑娘，叫什么……林见素？”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自主地握紧手。

只听父亲继续道：“那半妖受刑时，此女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相帮。后来那半妖没死，此女拉着他的袖子默默地哭。那样子，就仿佛是生离死别似的。”

“唉……一腔情义居然给了一个半妖，真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干脆没说下去，只目露鄙夷，以此表示他的不赞同。

我听完有些发怔，忽然想起仙门会道最后那日。

烈阳明艳，当他们二人缓步走出来时，却仿佛天地黯然失色。

他们一个玉貌超群，一个明丽光灿。

一个将他打败，一个他无缘交手。

他们相视而笑，眼神流转间尽是无言的默契和相知。

那时我在青石座上远远看着，莫名心中发酸。

如今亲耳听到他们再无可能，心中竟还是发酸，一如那日。

后来。

我跟着父亲屡次拜访天机宫，一开始听说她在省思崖罚过，于是数着日子等了六年。

六年过去了，又说她闭关不见人，再一次废然而返。

父亲一开始不明白，这么多年也明白了。

父亲在听闻普玉堂的吕道长跑去天机宫求娶她时，简直怒不可遏。

他一拍桌案，气的来回踱步：“吕青道那个半路子也敢跟我儿抢媳妇！”

又瞪着眼睛转头对我说：“咱们明日就准备准备去天机宫！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人家姑娘已是一系之长，又有符修第一人的名头，老道我可不好贸然提亲！你寻个机会先问清楚人家姑娘的意思。”

时光如流水，时隔多年，我终于再次见到她。

很奇怪，我已有近十年未见过她，却丝毫不觉得她陌生。

但她却觉得我很陌生。

我幻想过无数次见到她时要说的话，可真的与她面对而站时，脑中只馀一片空白。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已经用一句“请你圆润地滚开”将我打发，旋即皱着眉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十分恼恨自己嘴笨，还未令她展颜却已将人气走。

我想要吐露心意之情愈发急迫，但想着别再把她气走，一直不敢贸然找她，只得经常盯着她看，思索着何时才是开口的好时机。

她答应伐妖，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毕竟这许多年她都不愿参与伐妖，可见是不愿与那妖主拔刀相向。

如今她突然答应，我不免心中雀跃，猜测着莫不是她终于想开，放下了那妖主也说不定。

于是我决定，待伐妖之后，便向她表明心意。

谁曾想，伐妖那日，打着打着竟招来了雷劫。

灭紫天雷非同小可，恐怕唯有各派传宝的法器才能抵挡一二。

我想问父亲要来玄罗镜护她，父亲看出我的心思，直接用灵力捆了我走，任我如何怒吼也不肯放我回去找她。

我以为那日会是永世之别，还好，还好，后来听说她平安归来。

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血战难免。

两族大战在即，我的那点儿女私情也只好往后放了又放。

那日，云遮日明，满地血骨。

漂羽山上人族和妖族陷入一片混战。

我看见她身骑云烟般的白龙飘过，担心她的安危，便一边杀出一条血路，一边疯了似地到处找她。

在看到雨珠化为万千冰钉的刹那，什么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