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履以往(九)
“殿下, 城中全是百姓,齐覆此人老奸巨猾,混在人群中顷刻便没了踪迹。”
傅长璟仍拂手添茶, 端的风轻云淡, 此人在他眼中实在是无足轻重,左右全城通缉,谅他也出不去燕京城。
来日方长,他会慢慢跟这些人算账。
修长的指节扣动桌面,发出沈重的闷响,“可有查到今日之事是何人带的头?”
“人太多,据巡防官兵讲, 就是一群商户聚集闹事, 才引起民愤。”来报的副使犹豫片刻,又道, “只是,有人看到最先敲鼓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不知所踪, 属下已经再查了。”
“女子?”傅长璟蹙眉,话语骤顿。
满城突起的锣鼓声一看便是人刻意为之, 目的自然是为了借助百姓给他们施压, 从而开启城门。
可他实在想不出有何女子有如此计谋与胆量。
温乐衍一袭青袍散在座间, 举手投足悠然闲适, 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眼底覆上一层氤氲热气,施施然出声:“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那日城郊早场,裴谙棠带了一名女子前来?”
“哦?”傅长璟狭长的眼眸一滞, 饶有意味地看向他,“你是说,组织百姓闹事的女子是就是此人?”
“没错啊。”温乐衍放下茶盏,一派神采奕奕之样,“我与裴谙棠从前还是有些交情的,知道关于他的许多事。那女子名为凌玉枝,早在章州便与他相识,二人情深意笃。她绝非逆来顺受的普通女子,想必你也看到了。”
傅长璟不可否认,他口中的这位女子的确不是个愚昧软弱之人。
“你若想成事,便不能忽略任何一条漏网之鱼。她在城西街有一处住所,在城北亦有一处店肆名为玉生烟,你不妨带人去查查,也免得日常梦多,节外生枝。但此女子一向狡诈,你如今带人去,只怕是早已人去楼空了。”
“你为何不早说?”傅长璟含笑问他,笑意却冰冷生幽。
“我心中尚在纠结啊。”温乐衍毫不避讳,“我为官三年,虽才能浅薄,但从未做违背良心,伤天害理之事。我若是从那日起便全心全意地投靠你,你觉得你会信吗?我自己都不信,我那时也确实是纠结万分,进退失据啊。”
“怎么?”傅长璟擡眼,“那你如今想清楚了?”
“我这一生,能容得我自己想清楚吗?”温乐衍耸肩一笑,“你们傅家两兄弟,一个在我左膀,一个在我右臂,我与你们傅家的牵绊,自我当年拜师起,也自我姐姐嫁于你后,便注定牵扯不休,再难独善其身。朝堂之中最忌讳首鼠两端,朝秦暮楚,既然父亲与姐姐都选择站在你这边,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尽力助你一臂之力了。左右如今也回不了头,只盼着你能早成大业,一朝改朝换代,清洗我乱臣贼子之名。”
“其实羁绊越深,有时也并非是桩坏事。”
傅长璟悠悠道来:“就像你虽有几分才干,但你若不是你姐姐的弟弟,像你这般狡猾难信之人,我首先就该把你杀了。可正是因这份牵扯不休的牵绊,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信于你。但时至今日,我才敢真正地对你放下戒心。”t
他唯一对温乐衍了解至深的便是在他心中,温迎是他最一辈子也无法割舍之人。
他可能难以为了旁人去更改心中之道,但他绝不会让他最重要的亲人处于险境之中。
他若摇摆不定,日后等待温家的便是无妄之灾。
故而,温迎回到他身边,温乐衍就算不情愿,也必须追随他。
温乐衍嘴角一抽,满目屑然。他尽管不想与他共谋,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他摸了摸鼻尖,眸低寒意渐起,“如今城门既已开,再怎么严防死守,也终抵不过铜墙铁壁。一张有漏洞的网,迟早会有鼠雀从其间溜出去。”
傅长已怡然望向他,显然是期待他继续往下说。
“当然,溜走一只蝼蚁与溜走成千上万只蝼蚁并无区别,终归都是浮游撼树,螳臂当车。但若是有人送了什么能逆转局势之物出去,到时候你这局棋,可就难成如今的无往不至之势了。当务之急,我们要把瑞王与常王手中的兵权拿到手中。如此一来,他们将再无能翻身之机。”
“我如何不想,可本王这两位王叔看似闲散唯诺,却是大义凛然之辈。”傅长璟轻淡讥笑,“若是换做先帝,早不知让他们死了几百回了,不屈,就杀到他们屈。可我却总是不想杀孽太重。”
他对父皇,是心存鄙夷的,他的父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