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堪永夜(八)
“多谢。”温乐衍跟在她身后, 淡淡出声。
“无妨,你上回帮了我,便当做是还你的人情。”
褚荇引着他走入亭廊之下, 屋檐隔绝漫天雨丝, 衬得人声越发清晰。
“我只带你进来,旁的事我管不了。”她侧目望去,将他的视线带过,为他指了一条路,“这条长廊左转便是了,你若心急,可快一些。”
温乐衍已然转身踏出几步, 又像是想到何事, 忽然顿足回首,朝她微微垂首致谢。
褚荇后退几步, 敛眉颔首,擡眼时,唯见远处青袍浮摆, 掩匿檐角。
室内温明沈静,气氛凝重, 在座之人眉头紧锁。
温照年望着地上的摇曳虚影, 仍闭口不言, 任由案上茶水凉透化为褐黄茶汤。
褚穆阳擡手唤侍女添上新茶, 笑道:“我与子申当年也算是至交, 你我同僚数十载,先帝在位时, 也曾重用你我二人。如今竟生疏到这般地步,连茶水也不肯赏脸喝上一口。”
“褚相此言, 擡举下官了。”温照年看着添上的新茶,偏头淡漠道,“长恨此身病弱腐朽,当年故友也皆黄土一抔,今孤零之身,再无至交。”
褚穆阳抚掌大笑:“你我身在此世,居庙堂之巅,即便雪鬓霜鬟,也当是春风得意。”
温照年神色微动:“你邀我前来,便是为了说这些前尘旧事?”
“子申厚脸冷眼,我即便是想说,也无从说起啊。”褚穆阳负手踱步,忽而转身看定,“我们不妨坦诚些,毕竟你我之间是敌亦友,也从未界限分明。”
温照年收敛目光中的不屑,端起那盏茶拂去茶沫轻抿一口。
随即沈声微怒道:“那女子口中的欲要杀她之人,是你的手笔罢?”
早在踏入府门那刻起,他便想通了。
褚穆阳将他逼到绝境,待他进退维谷之时,再朝他伸出枝叶。
“若不施此拙计,怎能有此刻你我二人畅谈一室?”
温照年起身:“你如此陷害我,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幽暗光影之下,褚穆阳笑意森然,“我能帮你,你就必须得背负一些事。”
二人四目相对,深寒眸光中皆是试探之意。
“令郎闯下如此大祸,你以为贺一鸣的亲眷会善罢甘休?”
温照年上前一步,狠扯过他的衣领,眼中猩红血丝毕现,“都是你,都是你所为,人是你扔入湖中的,孙芳也是你杀的!”
他什么都明白了,从一开始褚穆阳便设好了此局,先将他们温家拖下水,再将他逼上如今这条路。
褚穆阳推开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袍:“我说过了,我能帮你,有些罪就得你来背。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有个好儿子,若非亏令郎先出手,我也断不能在暗中一早窥伺到今日之局。”
温照年浑身失力,呆滞坐回座中。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谁让他就是有一个好儿子。
他心中怒火与愁愤交织,却又被这漫天急雨浇熄,无处发泄,满心俱寒。
耳边如鬼魅般的幽寒之声响起:“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令郎被押上刑台吗?你比谁都清楚,令二公子可不会心软,陛下也不会偏私,如今能救令郎的便只有我。”
温照年握紧双拳,强压心头怒火,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等不孝之子,败坏门庭的东西,我有何不忍心?”
“好。”褚穆阳在他身边坐下,露出嘲讽一笑,“我竟不知子申兄有这般高志。就算你狠心将令郎舍弃,那你自己呢?你如今尚且牵扯其中,你可知,污点也是一个极其好用的弱点。”
温照年眸中顿时一暗。
买凶杀人这一罪责还扣在他头上,没有人能找到证据他便甩不掉这个锅,到时候褚穆阳他们定会借此攻讦他。
此局环环相扣,怎么也躲不开。
褚穆阳看透他心中所想,再不欲兜转,直言道:“如今的朝中都是些无能之辈,难堪大用。你我同朝这许多年,我爱惜你的才能,故而我一直觉得,拉拢才是良策。”
他赌温照年不会舍弃官身前程。
“陛下乃天命所归,我辅佐天子乃世间正道。尔等乱臣贼子,一朝事败便是罪不容诛!”他温照年凭什么拿命去陪他们赌这条路。
“天命所归?你不是不知,先帝当年并不喜我们这位皇上。”
“那又如何?陛下乃皇家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