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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我怜卿(二)

他见裴谙棠站在门前,急忙放下手中之物,正了正衣襟起身,熟络相迎。

裴谙棠官袍宽松修长,身姿如竹挺直,他回礼,“延春今日来的这般早。”

梁延春低低一笑:“下官愚钝,便想着借些卷宗来翻阅。”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裴谙棠觉得梁延春此人正直良善丶骨子里透着坚毅与不屈,是个周正清直的好官,因而对他渐渐卸下心防,全然以好友待之。

他走过去,目光扫视到卷宗的一角,心中便已知晓他看的是何年的卷宗,问:“这是成明年间的卷宗罢?”

“正是,裴兄也看过吗?”梁延春略微震惊。

“看过。”

裴谙棠声如碎玉,悠扬清冷:“空闲之馀会看,这种前朝的旧册,早已堆积在一旁落灰腐朽多年,并非什么机密之物,只要通报一声,刑部与大理寺不会管拿了多少去。只是成明年间在录的案子繁杂且单支,不如去借武安年间的卷宗来看看,这年的几桩大案,当时的大理寺少卿破得甚为绝妙。”

“多谢。”梁延春心胸热忱,“裴兄今日便是来归还牙牌欲去都察院上职罢?”

“正是,我已去拜别了府尹大人。”

“那便恭喜裴兄了。”他神色一顿,投以歆羡的目光,却又有种说不清的覆杂之意。

为官之人,看得最重的无非是青云直上,仕途高升,可他也不知还要在明开府熬几年。但转念一想,自己空有一纸功名,却并无什么实绩,能在这偌大的京城当个七品官,已是当下不错的出路了。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裴谙棠看穿他眼底蕴藏的无限热望,走到他身边,“切莫妄自菲薄,为官之人比的从不是手中权高,而是心中清正,不管在身在何等位置,看得都是你能为当下的位置做多少。”

梁延春沈沈颔首,方才眼中的覆杂之色被他这番话席卷而散,他送他到门外,“我笨嘴拙舌,老师也说过,我为人执拗,固执冷僻,是以从未曾有什么交心好友。但我是真的把裴兄当好友的。”

他也看得出来,这陌生的京城中,除了老师以外,真心待他如好友的也只有裴谙棠。

裴谙棠郑重道:“我亦如此,我虽不在明开府,但日后你若在何方面有独到见解,寒舍随时恭候。”

裴谙棠走后,一直站在门外的齐覆负手走了出来。

梁延春一转身,立即止步:“老师。”

齐覆望着裴谙棠离去的背影,阖眼叹息片刻,眼尾皱纹深深:“他走了也好。不过他有句话说得没错,为官之人,从来看得都是你能为当下的位置做多少。”

他对裴谙棠,其实是心存赞许的。

“他的父亲与老师皆实乃大才,若他父亲还在,这朝堂之上不至于是如今这个局面。”

可惜慧极必夭,一腔好心对别人,到头来却不得善终。

他看着梁延春缄默垂首,见他满心激荡热忱尽显于色,突然又肃穆道:“但是,离朝局越近,陷的越深。我当年的几位学生,如今都飘散四方,早已娶妻生子,隐于故乡。唯有你还心怀大志,不忘本心。”

梁延春话音高亮:“倘若学生只想娶妻生子平安度日,从前便不会入这圣贤之道,学生不愿如此,只求无违本心。”

齐覆沈沈摇头自省,眼角道道沟壑鲜明深浓。

他的学生一直以来都看得比他通透。

他忆起自己,当年十五岁中进士,也算年少成名,一腔壮志凌云。

可如今却在这明开府虚无度日,碌碌而过。

如若只想清闲无为,那当初的豪言壮语与日夜勤学又有何意义呢,真的甘心让那些壮志散落尘风中吗?

无违本心,可他半生都在违背本心,只是自己不想看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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