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三)
夜色深深, 裴谙棠昨日答应了凌玉枝,待今日下衙回来,便带她去见老师。
“只这两样, 还需要再买点别的什么吗?”凌玉枝拎着一袋麻片糕与杏干肉从店肆出来, 觉得这些东西过于朴素,担忧地问着裴谙棠可还需要买些别的东西。
裴谙棠换了一身素白云纹常t服,溶溶夜色中衬得整个人越发清冷俊雅。
他笑了一声,“不需要了,老师从不爱吃或用那些奢华之物,这么多年,我也就只见过他喜欢吃这两样。”
他牵过凌玉的手, 又道:“别担心, 你这样好,老师他定会喜欢你的。”
“我不担心, 反正有你在。”凌玉枝笑道。
不起眼的宅院前唯有一盏微灯长明。
裴谙棠伸手扣响门上的铜环,内心泛起不知名的汹涌,这也是他回京第一次来拜访老师。
盛叔即刻打开门, 一见是他,大喜过望:“是裴大人啊, 半年未见了, 快快请进。”
裴谙棠在程家住了将近十年, 盛叔于他, 也是亲人般的存在。
他谦谦一笑, 忙道:“盛叔,您可别这般叫我, 直唤我的名便行。”
盛叔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模样身形如旧, 才移开眼,注意到了身后的凌玉枝。
凌玉枝见这老伯面善和蔼,也和善地甜甜唤了他一声,“盛叔好。”
盛叔点点头,轻声疑问:“阿棠,不知身后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心悦之人。”裴谙棠靠近凌玉枝,眉眼中满是柔意。
盛叔一楞,布满沟壑的眼角一跳,当即喜笑颜开,“如此……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夜里外头凉,你与这位姑娘快快进来,我去通报老爷一声。”
“老爷,老爷,阿棠来了,还带了位姑娘来!”他敲开门,对着案前一道人影大喊。
程绍礼放下手中的折子,凝重肃穆的神情瞬息间消散了几分,起身取过衣架上的一件寒衣,披上匆匆往外走。
待客的前厅中,裴谙棠与凌玉枝正站着恭敬等候。
见老师出来,裴谙棠走上前深深行礼,“回京两日,今日才得空来看老师,此去章州半年,老师身子可安好?”
话语中有对尊师的敬意,也有对亲人的亲和。
程绍礼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留恋,许久,重重拍过他的肩,“我虽老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的很,只要你们三个能在一处,皆在我身边,我就心安了。”
他这一生,无妻无子,唯有这引以为傲的三个学生。
“老师好。”凌玉枝探出头一笑,“您可还记得我啊?”
她们刚在一起时,裴谙棠就问过她是否同意在寄给他老师的家书上提及她。
她那时答应了,后来还一直忧心他的老师的看法。
直到裴谙棠收到回信时与她道,老师十分高兴,由衷恭贺他们时,她才放下心来。
今日一见,竟与她所想的一样,眼前是位慈眉善目丶蔼然可亲的长辈。
裴谙棠跟着他的老师长大,长成了如今这般襟怀坦丶瑶环瑜珥的博物君子,定少不了程老师的照料善待与悉心教诲。
而眼前他的老师,该是怎样一位陆海潘江丶德才兼备之人啊。
“自然是记得姑娘。”程绍礼示意他们坐下,唤来盛叔上了热茶,边喝边笑,“裴蔹他遇到你,那是他的福分。”
他一开始收到裴谙棠寄来的信时,确实略微震惊。
他岂能不知他这学生的性子,虽说看似对谁都谦和温润,一副温软心肠。实则内心清冷疏离,唯有他真心以待丶走进了他心中的亲人朋友,才能使他肆意倾谈,敞开心扉相待。
且他的心一颗从不在儿女私情上,对此事一贯淡漠。
但那次竟在信上提了一位姑娘,说自己心有所属,此生认定她一人。
他看到信左思右想,不禁好奇是怎样一位姑娘能让他如此情深以待。
但无论如何,他看上之人,定是极好的。
“我临过您的字帖呢。”凌玉枝笑嘻嘻一指裴谙棠,“比他的字好看多了。”
当时她在裴谙棠家抱了一堆字帖回去,帖集里面不但有他写的,还夹杂着几本他老师年轻时的字。
裴谙棠笑而不语。
程绍礼捋着胡须直笑,“姑娘可是章州人?”
凌玉枝突然哑然,是也不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