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二)
南州案的重要人犯, 在今日三司会省丶排排官兵严防死守之下竟被毒杀在了堂下。
看着一派混乱不堪的人影,温乐衍闭上眼沈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昨晚到今日晌午, 他都吃了什么?”谢临意盯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冰冷尸首,双拳紧握,如要把指骨捏碎。
那几个狱卒吓得面如土色,慌忙磕头道:“属下等只给他送过一回饭菜和水,可那饭菜没问题啊,他吃下去都好好的。”
这几个狱卒知根知底,皆是大理寺的老人, 不可能会给曾松宜投毒。
谢临意又问, “谁还中途碰过那饭食?”
狱卒想了想,看了看温乐衍, 只能如实而言,“中途温侍郎恰好带着人来提审,他端过了饭菜用银针试了毒, 除此之外,再无人碰过饭菜。”
赵远山突然神情一凛, 站起身大加斥责, “温乐衍, 你胆大包天, 竟敢毒害重犯!”
他这一嗓子高声呵斥, 引得坐下本就惶恐的一行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温乐衍沈浸在无尽的思虑中, 满眼入神之态,对着众议充耳不闻。
谢临意自然不信, 或者可以说,他早已知道是谁在贼喊捉贼。
他冷眼一扫赵远山,目光幽寒刺骨。
片刻后,温乐衍怔怔开口,终于想通后,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我知道了,饭菜本身是无毒的不错,是被人中途下毒,下毒之人就是在牢房里铺稻草的杂役。”
那人并未明中给饭菜下毒,而是趁人不备,借着为各间牢房铺稻草为由,把毒药粉洒入曾松宜的碗中。
怪不得,怪不得那人要故作手法生疏,故意扬起灰尘,只怕那灰尘中早已掺杂了毒粉,只待被人吃下,过几个时辰后便会暴毙而亡。
此人下手之时他就在身旁,可他当时非但未曾发觉一丝一毫,还将此人放跑了。
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抓到曾松宜,他若再心细一些,再谨慎多想一些,或许曾松宜就不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他无力辩驳,眼中泛起微红。
谢临意急切转过头问狱卒,“那人是谁?”
“钱五,钱五!”跪在前头的狱卒激动道,“就是钱五,今日牢房打杂的就是他!”
霍昭闻声而起,拱手道,“世子,下官即刻带人去捉拿此人。”
谢临意点头,宵阳司出马,自是比寻常官差要放心。
夜色深深,今日参与了会省的官员,皆入宫请罪。
温乐衍一路楞神,差点一脚踩空了台阶。
谢临意伸手扶了他一把,“看路。”
“谢霁,都怪我,我与那人失之交臂,我未能尽早发现他的诡计。”温乐衍脸上早已t没了往常那丝插科打诨的模样,他低着头,跨过一路宫门,眉头就紧锁了一路。
谢临意侧过身子,任由身旁那些人先走,他与温乐衍一道走在后头。
“温颀,人已经死了,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怪不得你。若换做是我,我可能到现下还堪不破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他们之间还很少有如此和谐交谈之时。
“小时候,老师总夸你性慧聪颖,我是不服气的,如今也不服气。除非你日后再机敏些,将今日之局讨回来。”
温乐衍心底忽如热流淌过,他们相识十几载,平日里虽玩闹不对付,但私下却早已将对方当做一生中难得的至交。
他也知道,此局是给他下的套,偏偏赶在他来提审之时下毒,就是为了将这个锅扣到他身上。
他在刑部挡了谁的路他知道,也不禁喟叹对方这一石二鸟之计的厉害之处。
他握紧拳,含怒道:“他们如此算计我,来日我必要讨回。”
年轻的帝王仁善宽厚,很少生怒。但今夜,皇宫大殿内,傅长麟面色阴沈,满地皆是砸裂的琉璃碎屑。
“人死了?那是会省的公堂,众目睽睽之下,怎会让人死了?”
内侍跪了一地,齐齐俯身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今日张惇与谢临意进宫,说提审曾松宜时,不用一丝威逼他便供出背后之人是褚穆阳。
他大喜过望,本想等会省过后直接给褚穆阳那个奸贼定罪,可曾松宜居然公然被人毒杀。
凶手是谁的人虽昭然若揭,但抓不到人,便不能定罪,且曾松宜一死,再想清查褚家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