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同心
天还未亮, 裴谙棠便去了趟吏部领了牙牌,赶在衙门点卯前去明开府应值。
明开府虽在燕京地界,说到底也还是地方衙门。
燕京所设官署众多, 在权利与职能的层层覆盖之下, 明开府清闲散漫,甚至比不上江南等地的一些地方州府。
裴谙棠拿着牙牌,站在晨曦中淡淡一笑。
就如凌玉枝所说,世事无常,明日还未到来,哪知事态变化。他心中隐隐察觉,这个明开府通判, 绝不能定住他往后的宦海。
他要回到六部中枢, 才能离那团暗潮更进一步。
但当下,在其位谋其政, 无论是清安知县还是明开府通判,它们只是一t个官职,那顶官帽悬在那, 朝中就总要有人去戴。
别人如何做他不知,但他既然领了这个官职, 就要将在这个位置下该做的事做好。
一迈进府衙, 便见洒扫的小吏坐在各处闲谈, 几位有官职的青年连官服都未曾换, 身穿常服匆匆赶来, 甚至手中拎着各类朝食。
整个府衙都透露着一股极其散漫之感。
众人见裴谙棠身着官服,挂着牙牌, 便知他是新来的通判大人。
官职比他低的从他身侧走过只是微微见礼,神色淡然, 并无一丝逢迎之意,官职比他高之人更是直接略过他而去。
众人心知肚明,他这次回京若官覆原职,那便是依旧深得圣上重用,前途光明。
可他这次回京被调到明开府,还只是个小小的通判,明摆着圣上因南州一案对他已心有芥蒂,程绍礼对这个学生说不定也不再寄予厚望。
说得难听些,他一个得罪了褚家的前朝李党馀孽,举目无亲,若再无师长与君王的信任,又能爬得了多高,走得了多久。
恐怕得缩在这明开府,与他们一样被人叫做酒囊饭袋之辈了。
裴谙棠却不在意,遇到同他行礼之人,他便笑着拱手回应,有直直略过他之人,他也不去硬碰。
正决定要去拜见上官明开府府尹时,却被身后一声清润之声叫住。
“裴大人留步。”
裴谙棠一回头,只见一位身形清瘦,相貌端正,身着青色官服的年轻男子快步朝他走来。
看他的官服,大概是明开府的哪位官员,且还比自己低上一级。
裴谙棠转过身,微躬身躯回礼。
来者见状,礼却行得更深,笑道:“岂敢,下官明开府推官,姓梁,字延春。不知裴大人可还记得下官?”
裴谙棠微微皱眉,指尖在长袖中虚虚轻点,似乎在思索,而后神情一惊:“延春?元嘉二年,我们在贡院见过。”
“正是,正是。那年殿试,天寒大雪,我受冻难耐,你借了一双护膝给我。”梁延春见他还如三年前那般亲和温润,也渐渐熟络起来,“后来你高中当科探花,我是那年的二甲一十七名,在雍阳府谷河县当了三年教谕,半年前才回京。”
裴谙棠依旧笑得和润:“延春卓绝之才,往后定能再步步高升。”
虽先前只有过一面之缘,但他当年在与梁延春几句轻谈中便看出他富有才学,乃是周正通达之人。
二人算不上熟稔,却也不至于生疏。
梁延春眼中却满是敬意:“下官之才学,何及大人半分。”
他半句不提裴谙棠被贬官又回到明开府一事,言语间皆是由衷的敬赞。
“才学此物缥缈无影,心中丘壑也不浮与形色,便是用几分拿几分,又何以能窥见且度量。我猜延春腹中的文墨才情,定如江水般广深渊博。”裴谙棠望着这个谈吐文雅的青年,忽然心生出更多和气。
梁延春听此话,心生激动,越发与他攀谈起来。
忽地,从值房内传出一声高呵。
“梁延春呢?!他竟敢背着本官先斩后奏!”
裴谙棠与梁延春立即止了谈话,茫然一视。
片刻间,便有一位小吏匆匆来寻:“梁推官,府尹大人要您去一趟他的值房。”
梁延春茫然之色瞬间松泛了几分,他许是早日明白是因为何事,拱手道:“下官先告退。”
“无妨。”裴谙棠跟上他的步伐,声音平稳:“我今日上任,怎么说也要去拜见府尹大人,便同你一起去罢。”
明开府府尹齐覆的值房内,门口散落着几块碎瓦片,只见他面色通红,捋着胡须在房中踱步。
“齐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