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犯糊涂,这可是罪臣的住宅,着火那也是天命。多管闲事当心被扣上同党之罪。”
欲要去救火的几人深深楞住,大夥思忖片刻,如今这世道,谁都怕受牵连,皆纷纷叹息一声,转身关上房门。
明烈的火光在每一处摇曳撕扯,裴谙棠喊声渐弱,呼吸渐渐缓滞。剧烈的恐惧感占据身体每一处,他一睁开眼,便觉得眼前的眩晕与黑暗要化作鬼魅要将他深深吞噬。
最后,是谢临意和温乐衍去程家寻他未果,于是带着一群人去裴家旧宅,刚走到街巷,就见远处火势烧红了半边天。
一行人议论围观,竟没有一人上前救火。
“看什么,救火啊!”谢临意和温乐衍那时与裴谙棠一般大,两人见状几乎是同时急喊出声。
谢临意身后跟着的侍从悄声道:“世子,不能救啊。”
谁敢救这场火,万一皇帝震怒,治个同党之罪,又是无妄之灾。
皇帝虽暴虐嗜杀,但对膝下唯一的公主傅昭宁宠爱有加,对谢临意这个外孙也多加纵容关怀,
谢临意猜到他们为何聚在这处不敢上前,可他不怕后果,这场火他一定要救,于是转身对温乐衍道:“他们不救可以,我们回府找人来。”
“好,走!”
两人一路奔波,终于唤来大批人打水救火,火势终于急转直下,最后他们在一大堆断木残根中发现昏迷的裴谙棠。
这场大火,使他在程家躺了整整五日才醒,从此以后,他只要一靠近灼热的火光便如同置身当晚的火海一般,满心恐慌气闷,满目眩晕黑暗。
后来他尊程绍礼为师,在程家长大。程绍礼不负故友之托,他膝下无子,十三年来,待裴谙棠视如己出,教他做人做事,学问道义。
当年茫然无依丶懵懂青涩的稚童,终归长成了温润如玉丶正直稳重的谦谦君子。
凌玉枝听了这些往事,顿时鼻尖酸痛,喉中一涩,想说什么却喑哑无声,心头似被如尖细之物齐齐刺入,钝痛刺骨。
她知道裴谙棠失了双亲,但她从不知他一个人独行了十三年。他那年才八岁,到底是怎么熬过那些黑暗与沈痛,怎么度过每个孤寂的日夜。
她也很早就看出来裴谙棠畏惧接近火光,可今日才知,原来,当年那场大火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这份畏惧与惊恐,就这样生生烙印在他心头,想要他一生都难以忘却。
他明明不能……他看到烛光离近时会颤抖地掉了筷子,他连燃着灯芯的油灯都不能提着,昨日却还是为了她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
他外表沈稳周正,内心的苦与痛只有他自己才知,可他从未曾把心中这份沈痛和怨念带给任何人,对外界一切人事都是风轻云淡,疏朗有礼。
可这样的人,还总是说自己不够好,认为自己配不上一切。
凌玉枝想到自己的前二十年,亲朋在侧,恣意欢乐。
可裴谙棠的前二十年,踽踽独行,甚至连一盏灯都只能放在远处。
她突然好想上前紧紧地抱着他,她来得有些晚了,虽然没有机会参与他从前,但有幸能陪他从今往后的日子。
不幸的事总会过去,她要陪着他,至少能让他以后发自内心地快意与安心。
“那你是如何把徐子玉抛入井中的?”
裴谙棠还是要问,因为还以死者公道,就不能让迟来的真相继续藏匿下去。
“鱼藤,你们或许也查到了罢?”唐微明眼睛阖成一条细缝,气息微弱,话音还算连贯,“不久前,从我知道他是褚家人时,我便动了杀心。那晚我从山下回来,撞见他上晚课的时辰却独自从书舍出来。他见我桶里的鱼,新奇地凑上来与我攀谈,我得知他告了假,便同路与他一道回宿舍。要走时,我往茶水里加了鱼藤根液,他喝下后,便不省人事。”
谢临意不敢想象唐微明这是在对一个孩童下手,他终于忍不住接上话茬:“那晚突起狂风,一路上行人甚少,而徐子玉不过一个孩子,体型纤瘦娇小,你便带着昏迷的他一路来到后院的水井旁,然后将他抛入井中。”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徐子玉不存在主动跳入井中的可能,可若是失足或者被人抛入井中,四周却并无挣扎的痕迹这件事了。
因为他服用了鱼藤根液,此种草的根液有毒,能让人眩晕昏迷,所以徐子玉在被抛入井中之前就已经失去反抗意识,正是昏迷后于水中溺亡的。
而待鱼藤根液在他体内渐渐溶解后,仵作也查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