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桃源
后来, 放榜那日,犹如一年前的春日,榜前人流如织。
杜冠清找了许久, 终在三甲最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与上一次云泥之别, 他在那处一站就是一日,直到人都散去。
“冠清,在我心中,你就是第一。”日暮时分,齐秋白与他一样满目涩然。
杜冠清如何也走不动,他想到去岁站在这处那短暂的喜悦,哪怕只是一瞬, 他也时常在梦中回忆。
天色将晚, 宫门深深,几盏残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地修长冷清。
一顶华贵气派的轿撵从宫门缓缓出来, 杜冠清恍惚一擡眼,认出跟在轿撵旁边的人正是那日在客栈给他信件之人。
他迈不开的步伐这下竟神使鬼差地走上前去,还没靠近轿身。便被守卫几声呵斥:“干什么的?”
轿中坐着刚进宫出来的褚翃, 他正靠在一侧闭目养神,忽地被呵斥声一震, 他睁开眼不满道:“怎么了?”
站在外面的丰腴男子立即道:“老爷, 无事, 只是有个不长眼的挡了道。”
随后他神气地对杜冠清道:“还不快些让开。”
杜冠清挡在轿前, 一步不肯退让, 轿内的褚翃蹙眉似有不耐烦,掀开帘子往外一看, 讥笑道:“是你啊。”
褚翃是主考官,杜冠清自然在贡院见过他。
他这下全明白了, 那日让家仆给他送那东西的人就是褚翃。
褚翃见他满脸落魄,继而慢悠悠道:“本官爱惜你的才学,也给过你机会,可你不为所动,我也只好另择他人了。可惜啊,杜公子真是大才,竟连续两次都是状元。”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刀子一下一下剜着他全身的骨肉,他心痛得如被凌迟,直到被人重重一推闷声倒地。
湿润模糊的视线中,只见轿撵扬长而去。
他坐在地上仰头苦笑,眼角流出清泪。本属于他的荣誉,他的功名,又一次被人亲手抹去。
谢临意听着心中愤懑高涨,重重一拍墙,“褚翃这个老匹夫,他在当时的三年后就因马上风而死。而当年他提携的那几人,都是些有名无实之辈,如今全都在地方上做着小官,还有些已被罢职回乡。”
褚翃作恶多端,他是一死了之了,可杜冠清半生的痛苦皆是他一手造成的,只要活着一日,便难以磨灭。
杜冠清嘴角讥讽一扯,像是评判一场笑话一般回首往事:“所以,我不知道,那些昧着良心的事究竟该不该做。”
裴谙棠在他无神的双目中似乎还可以窥得一丝清正,他问,“那你当年未曾收那封信,心中可有悔?”
“我虽怨,但不悔。我娘至死都不相信我舞弊,我若那样做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我读过的书。”
若是那三千两银票如今再摆在他面前,他依旧不会收。
他恨褚翃,也只希望,天下能没有如他那般之人。
希望朝廷与世道没有偏私,没有不公,让天下读书人都能堂堂正正搏得一纸功名。
裴谙棠缓缓道:“有些时候,你的心之所向,就是正确的路。问问你的心,它安心吗?它若安心了,你便做对了。心中的桃源永远只属于自己。”
心中的桃源永远只属于自己。
杜冠清蓦然擡头,这么多年,少年时的凌云志早已消磨地只剩痛饮空度日。
可胸中丘壑与那处桃源却依旧如初,至少,他曾心安。
“若心中的桃源能开到世间各处就好了。”他的一生就这样了,如有后来之人,望他们能厉兵秣马,一展大志。
“可以的,终有一日,万木皆为春。”裴谙棠幻想这一日,也期待这一日。
“我没有害人。”杜冠清依旧神色清冷地望着裴谙谙。
那年,徐子玉和纪洛还没出世,他是恨褚翃和纪成昌,可一切恩怨的开始都不该扯到无辜的稚童。
“徐子玉遇害当晚,我虽在寝舍房中,可中途依旧有三名告假的学子来我房中问过我课业。”
“他们是何时来找你的?”
杜冠清道:“戌时刚过便有一人前来,待了一刻钟左右便走了,而后又有两位学子来我房中,戌时三刻后才离开。”
后经过一问,那三位学子所说的皆与杜冠清所言一致。
徐子玉遇害的时辰大概是在戌时初到戌时三刻。照杜冠清所说,先前一位学子离开至后两位学子上门之间虽有间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