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与墨时去小院子里浅浅转个半圈。每逢此时,祁明昀不会上前打搅,待她累了,再默默上前扶她回房。
开了春,天也渐渐暖和了起来,一日清晨,她走了半圈后坐在树荫下歇息,抬眸环顾四周,倒是不见他人。
他带来的人说,他去了白马寺还愿。
她知他不信神佛,好端端地为何会去白马寺。
便又顺着疑惑往下略微问了几句,得知他在她昏迷期间去过不止一次白马寺,都是去求神拜佛佑她平安的。
她眼底融进一丝酸涩,苦笑一番,眼波如静湖,风一扫荡,泛起星星点点波澜。
他这般傲睨自若之人,竟也会去祷告上苍,求神垂怜。
祁明昀从白马寺回来,已是午后,兰芙服了药歇下了。
见她如今行动自如,病体大愈,他也迫不及待有一件事要同她说。
他决定放手,天地广阔,任她坦荡。
他在床边守着,直到金乌西沉,暮色四合,她才醒转。
“阿芙。”
“这个有些冷了,你再去打一只来。”
二人同时开口。
“好。”祁明昀暂且将话语堵回腹中,捧起暖炉出去替她换水。
他喜不自胜,耳畔轰鸣汹涌,她肯与他说话了。
她一开口,他做什么都是情愿的。
榻旁炭炉温热,兰芙的脸被熏得微微红润,身上却并不觉得有多暖,直到他送来换好热水的暖炉塞进被窝,她才觉得浑身舒适了些。
她一次比一次怕冷,身子一年比一年弱。
“阿芙。”祁明昀望着她静润的圆眸,轻缓道,“等你身子好了,你想回永州吗,我送你走好不好?”
兰芙手心一紧,定眸看向他,眼中尽是讶异。
自她醒来后,她真的觉得他变了许多。譬如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可他这次的确不曾食言。
三月十五,春光作序,万物和鸣,一场春雨濯透天地尘埃。
益阳今春出奇地雨水多,想必到了江南,雨露只会更甚。
可兰芙自小便见惯了南方多雨的天,对着这剪不断似的连天雨幕,竟也不觉得烦恼。
一年之始,莺初解语,宛如好事正酿。
她想回永州,她答应了祁明昀,准他送她过益阳城外的古桥。
他说,他只送她这一程,往后她若不想见,便再也不见。
姜憬带着墨时先行上了马车,在城外等候。
兰芙与祁明昀走了很长一段路,路过高门深宅,酒肆画舫,几乎将整条街走到了底。
风雨连天,青山苍茫,低矮房檐雨幕如织,两道步履蹚过满地水洼,终于上了那座桥。
桥上风大,兰芙手腕失力,伞面被风吹得歪斜摇晃。
祁明昀扶紧伞柄,也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开春渐暖,可她不耐轻寒,仍穿着那件厚衣。
“阿芙,桥上风大,我来撑伞可好?”
细密雨丝铺洒湖面,湖水荡起圈圈涟漪。
良久,兰芙松开手,恬淡道:“好。”
春雨朦胧姝色盈,一人撑伞两人行。
明德轩传来朗朗诵书声,读的似乎是杜甫的名篇《春夜喜雨》
就如当年他教她那般,读得生涩但响亮。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有那么一刻,祁明昀真正感到恍若隔世,岁月向前推移,蓦然回到八年前。
八年前,在永州的那几个月,就如同一场梦。
那年他毒发晕倒,躺在一方窄小的竹床上,半梦半醒间,恍惚望见少女清丽的脸庞。她执起热巾敷在他脸上,为他擦去十二年来沾染的鲜血与泥尘。
那年秋高气爽,松云山上,有少女背着箩筐,将斑驳的光影踩在脚下,耳边别上一朵芙蓉花,她说:她想一辈子健康快乐,自由自在。
那年麦浪翻涌,稻花飘香,少女坐在田埂上,握着树枝在泥地里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
还是那一年,他半夜醒来,到处都找不到她。他慌了神,失了心,从那刻起,心上便似空了一块,到如今也无法补全。
梦醒了,他刻骨铭心,大彻大悟。
他负了她好多年。
他总嘲她一颗真心蒙昧愚蠢,可若不是她真心以待,他如今都不知埋骨何处。纵使他有令世间万人俯首称臣的滔天权势,也不过是一个空了心的恶鬼。
因为她,他才从地狱里爬出来。
她是荒原中顽强的野花,坚韧美丽,春风吹又生。
她就站在那,什么都不用做,他愿俯首帖耳,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