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
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染得乌黑,负手站在那里,身姿俊瘦挺拔,看起来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
他正仰头看着客厅内悬挂着的一副著名油画《游艇上的午餐》。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徐生微微侧身,鹰隼一样的锐利目光骤然看向正在下楼的两位年轻人。
祁焕自认为跟在顾季臣身边,早已见惯大风大浪,但是乍然被徐生这样的目光一看,他还是下意识挺直了身板,就像被校长骤然盯上的小学生,努力将自己最乖巧听话的一面展现出来。
顾季臣走到徐生跟前,微微躬身:“徐老先生。”
徐生沉默地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摆出谦恭姿态的青年。
他没出声,他就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有丝毫冒犯。
片刻,徐生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顾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抱歉,徐老先生。”
见他抬头,徐生忽然扬起了胳膊,旁边的祁焕下意识抬手做出了格挡的动作。
顾季臣一动不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并不在意这一巴掌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徐生举着的巴掌没再往下扇,反而眼睛扫向祁焕,又是一声冷哼:“德行!”
祁焕摸了摸后脖颈,讪讪一笑:“这不是老先生您气势太盛,给我这小辈吓得吗?我们这些愣头青,哪个敢在您面前造次啊是不是?您稍微抬一抬手,我们就得吓得肝胆俱裂。”
“哼,未必呢。”徐生斜睨顾季臣一眼,“有人胆子大得很,可不把老头子我放在眼里!”
顾季臣微微一笑:“您开玩笑了。”
“哎呦,开玩笑?你要是眼里有我这老头子,你怎么敢欺负老头子的外孙女?嗯?”徐生抬手往东边一指,“老头子的外孙女都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了,顾小子,你说你是不是胆大包天!”
徐景同自打进来,就一句话都没说,反而一直静静看着顾季臣。
他的眼神太过复杂,以至于顾季臣和他对视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徐生这一趟来是为了什么。
徐家人知道了。
知道了他和姜茉的婚姻关系,知道了国内那个周嘉年是假的。
也是,徐家是谁,但凡他们想,就一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当初,为了隐瞒小女儿徐檀和陆东程私奔的消息,直接宣告徐檀的死亡,将这个消息捂得密不透风,二十多年来都没人知道徐檀的真相,也没人能窥探姜茉的身份,除非她自己承认。
现在查出他和姜茉的真实关系,一点儿都不意外。
想到这里,顾季臣朝着徐生笑了笑,叫了一声:“外公。”
“别别别,可别这么叫。”徐生抬手阻止,“老头子担不起。”
“之前我和姜茉是有些误会,我也的确做过一些对她不利的事情,我知道是我不对。”顾季臣态度极好,“但是您放心,这些误会已经解除,我以后也会好好对她,好好弥补。”
“不必!”徐生直接大手一挥,对徐景同道,“把东西给他!”
徐景同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打开,从里边抽出一个文件夹。
里边只装了一张纸,薄薄的。
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祁焕瞬间瞪大眼,表情都差点儿裂了。
他无比惊愕地看向顾季臣,却发现他臣哥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样子,仿佛徐景同拿出来的只是一张废纸。
“还算你顾小子识相,这次虽然遇到了大麻烦,倒是没来找我。”徐生说,“但凡你和我说一个求字,老头子只会更看不起你。”
顾季臣轻轻勾了勾唇角:“一点小事而已,不敢麻烦老先生。”
“狂妄!”徐生抬手点了点。
四面楚歌,竟然还敢说狂妄,真是年轻气盛。
“来来来,您别站着说话呀,先坐先坐!”祁焕急忙说。
同时给顾季臣使眼色,让他赶紧好好表现,别总是板着他那张脸,你这婚姻都岌岌可危了,你还不赶紧把家里最大这位佛爷给哄好了?
徐景同虚扶着徐生坐到了沙发上。
漆黑的大理石茶几上,那页洁白的离婚协议书摆在那里,相当刺目。
“你小子不找我们,倒是有人找我们。”徐生不紧不慢地说,“拿你在西海岸的贸易作为突破口,想得到我们徐家的帮助。只要收拾了你,西海岸的贸易就全都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