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完晚饭，大家坐在院子里聊天，老吴也带着张阿妹过来凑趣。

一阵凉风习习，老吴裹紧了蓝布褂子：“这秋老虎一退，早晚凉得邪乎。”

“庄老师，你新搭的篱笆经住头场霜了？我那菜畦的菠菜，昨夜冻得打蔫了。”

庄超英正学着黄玲帮图南缝校服袖口，线绳在粗布上穿得飞快：“上礼拜我给篱笆加了一层塑料布，里头的萝卜缨子还绿着呢。”

他抬头看了眼墙头——晒着的萝卜干泛着油亮的红，是黄玲用新收的红辣椒拌的，“黄玲说，等霜降透了，就把萝卜刨出来，一半腌咸菜，一半窖着过冬。”

张阿妹把怀里的针线笸箩往黄玲跟前推了推，里头的棉线缠得整整齐齐：“前儿给小军做棉鞋，鞋底纳得太硬，玲姐你帮我瞅瞅？”

她指着鞋面上绣的石榴图案，“我本想绣朵太阳花，偏巧今年花开得晚，结的籽倒饱满。”

她虽对继女吴珊珊不上心，但对继子吴小军还是有两分面子情的。

尤其是在黄玲和宋莹这些邻居面前，更是做足了功夫。

黄玲捏着鞋底试了试软硬，指尖划过细密的针脚：“你可以把针脚再松些，孩子穿着不硌脚。”

她忽然笑了，“说起来，筱婷和栋哲画的太阳花，倒比我绣的像椭圆，那天翻作业本，还见他俩在背面标了长宽呢。”

图南听见这话忽然说：“爸，我今早在新院子量了，蛇瓜藤上最后那个老瓜，长轴五十七厘米，短轴十三厘米，离心率快赶上操场跑道了。”

林武峰刚把最后一块红薯干塞进嘴里，闻言拍了下手：“嘿，这小子真学透了！赶明儿帮我算算油罐的容积，省得总估不准能加多少油。”

筱婷从屋里抱出件半旧的棉袄，往图南身上比了比：“哥，这件改改还能穿，妈说里头的棉絮得重新弹，不然不暖和。”

她忽然指着墙头的月亮，“你们看！月亮也是椭圆的！”

众人抬头望去，弦月像被谁掰了半块的玉盘，清辉洒在落满枯叶的院心。

老吴磕了磕烟袋锅：“还是你们念书人懂得多，我们瞅着就是个月亮，你们能看出长短轴来。”

黄玲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烤红薯，热气烫得人首搓手：“这二叔家红薯是新院子收的，比外面买的甜。”

待老吴和张阿妹走后，宋莹往黄玲身边凑了凑，从布包里掏出几块碎花软布，压着嗓子说：“玲姐，你看这布软和不？”

她往院门口瞥了瞥，手指捻着布角：“张阿妹眼里就瞅着小敏，珊珊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褂子，领口都磨破了。昨儿见她蹲在井台洗衣服，后颈那骨头尖子都硌得慌——这丫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哪能连件贴身的都没有？”

黄玲捏着布摸了摸，是细棉布，贴身穿不扎人。

“我明儿就给她做，缝得松快点，能穿久些。”

她想起上次见吴珊珊，小姑娘总把胳膊往袖子里缩，原来衣裳短了。

宋莹叹了口气：“老吴也糊涂，亲闺女不管不顾，倒让后老婆拿捏得死死的。珊珊上次跟我说，夜里冻得睡不着，就抱着个破棉絮团。你说这叫啥事儿？”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从兜里摸出两毛钱：“这是我攒的，你给珊珊扯根松紧带，做胸衣用得着。别让张阿妹看见，省得又说三道西。”

黄玲把钱推回去，布往怀里揣：“钱我有，你放心。明儿我找个由头喊珊珊来摘菜，让她试尺寸，保准不露破绽。”

她望着宋莹眼里的那抹恳切，心里头有些酸酸的，“都是街坊，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