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独眼里,最后一点凶悍被迅速涌起的恐惧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捅死的那个书生,就是这刘氏庄子的主人。
“鬼!真的有鬼啊!”
几个流寇的胆气,象是被戳破的猪尿泡,瞬间漏了个干净,哭爹喊娘,乱作一团。
独眼龙壮着胆,或者说被恐惧逼到了极处,提着刀,一步步朝西墙挪去。
“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就是此刻!
他将一枚小小的火折子,轻轻抛入脚下那个早已挖好的浅坑。
坑里,是早已备好的、混杂了毒菌的湿草烂木。
“呼——”
一股子杂糅了烂蘑菇和臭鸡子的黄绿浓烟,翻滚着扑向庄园。
“咳咳咳!什么鬼玩意儿!”
独眼龙被那股浓烟劈头盖脸一冲,眼泪鼻涕瞬间糊满了脸,呛得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眼中的庄园,被幽绿的鬼火和黄浊的毒烟笼罩,耳边是凄厉不绝的鬼哭。
这哪里还是人间,分明是阴曹地府开了门,正等着他们这些恶鬼进去报到!
“跑啊!”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手里的刀“当啷”一声丢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朝庄园外逃去,那速度,比来时抢粮还要快上三分。
其馀流寇见头目都跑了,更是魂飞魄散,一个个丢盔弃甲,哭喊着四散奔逃。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庄园,便只剩下风吹过破败门窗时,发出的呜咽声。
江源从墙后走出,掸了掸身上的灰土。
他走到草垛边,找到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几乎昏厥过去的张氏母子。
“走吧,张嫂子。”
他轻声说。
“庄子里,有粥喝了。”
张氏牵着石头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源身后。
庄子里,灶上还温着一锅肉汤,肉香霸道,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打架。桌上是啃了一半的饼子,角落里堆着七八袋粟米,几匹粗布,还有一个翻倒的小钱箱,黄澄澄的五铢钱撒了一地。
柴房里,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被捆着手脚的年轻女子,泪眼婆娑,惊魂未定。
江源替她解了绳索,那女子磕头谢恩后,抓了些干粮,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夜色里。
张氏看着眼前这一切,再看看那个正不急不缓地架起火堆,淘米煮粥的年轻人,眼神从感激,慢慢变成了敬畏。
这个瞧着有些单薄的年轻人,没动一刀一枪,甚至没让她们母子看到半点血腥,就让那七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屁滚尿流地逃了。
这不是神仙才有的手段,又是什么?
“先生您”
石头也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江源,小声问:“先生,你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吗?”
江源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只是将一碗才将将不烫嘴的粟米粥,稳稳当当递到石头面前。
“吃吧。”
他揉了揉男孩的头,轻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站直了。”
那股子粮食熬煮出的香气,是这乱世里最让人心安的味道。
江源自己也端起一碗,小口喝着,滚烫的米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寒意,也填满了那空落落的虚弱感。他看着天上那轮残月,心里有了一桩前所未有的明悟。
他不想当什么枭雄,也懒得做什么霸主。
他只想在这片满是英雄与憾恨的土地上,用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学问,和这不知能剩下多少的寿数,为更多像张氏母子这样的人,于黑暗中,点一盏能暖身的灯。
喝完粥,他走到庄园门口。
他伸手,将那块写着“刘氏庄”的破旧牌匾摘下,翻了个面。木板的背面,还算光滑。
他从火堆里捻起一根未烧尽的黑炭,吹去火星,就在那木板上,一笔一画,写下两个字。
稷下。
那“下”字最后一捺,刚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