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神啊!又来一个白吃白住的?额滴银子!】
晴雯的魂影也被宝玉这石破天惊的请求震住了。
她虚幻的身影似乎都波动了一下,脸上那复杂的表情瞬间被一种看傻子般的荒谬感取代。
她飘高了一点,仿佛要离这个脑子明显不清醒的主子远些,声音都拔高了,带着十足的匪夷所思:“宝二爷!您是真痴了还是魔怔了?留在这?我?一缕残魂?留在这客栈里?做什么?半夜飘出来吓唬客人?还是帮佟掌柜穿针引线?”
她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您省省吧!我这辈子,生是贾家的奴,死…呵,也早该魂飞魄散了!如今这点念想,不过是您自己放不下的心魔!与我何干?”
“不!不是心魔!是你!就是你!”宝玉固执地喊着,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我知道是你!晴雯!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你别走!让我看着你就行!让我赎罪!求你了!”
他跪在地上,仰着头,泪水混着灰尘糊了满脸,眼神里是近乎绝望的哀求。
看着宝玉这副卑微到极致的模样,晴雯魂影脸上的讥诮和冰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点点碎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悲哀。
她飘在半空,身影在碧绿的光华中显得有些单薄,俯视着地上那个曾是她整个少女心事的寄托、如今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和心痛的少年公子。
良久,她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落在大堂每个人的心上。
“痴儿…” 晴雯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再没了方才的尖利,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你口口声声说赎罪,可你连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从未明白过。”
宝玉浑身一震,茫然抬头:“你…你想要什么?晴雯,你说!只要你说!上天入地,我都为你寻来!”
晴雯的魂影微微摇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目光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屋顶,望向某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地方:“我想要…撕了那劳什子的卖身契,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想要…凭自己的本事活着,哪怕辛苦,不用看主子的脸色,不用防着姐妹的冷箭。我想要…像朵野花,长在太阳底下,自由自在,想开就开,想败就败…而不是被剪下来,插在精致的瓶子里,供人赏玩几日,就随意丢弃。”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那虚幻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更加透明、飘忽。
【卧槽…泪腺崩了…】
【晴雯要的是自由啊!灵魂的自由!】
【撕卖身契!做自由人!在那个时代…太难了…】
【宝玉给不了…他连自己的自由都没有…】
【刀!全是刀!】
宝玉如遭重击,僵在原地。
晴雯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割锯。
撕卖身契?做自由人?像野花一样?
这些念头,在他那被锦绣膏粱、风花雪月填满的脑子里,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出现过。
他自以为懂得晴雯的风流灵巧,懂得她的傲骨,却从未真正懂得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他给她的那些绢子、簪子、乃至自以为是的维护,在晴雯渴望的“人”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我…”宝玉喉咙发紧,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愧疚将他吞噬,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给她什么?
他连自己都是贾府这架华丽马车上一颗身不由己的螺丝钉。
看着宝玉哑口无言、失魂落魄的样子,晴雯眼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也沉淀下来,归于彻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宝二爷,”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疏离,却不再有怨怼,如同隔着一层雾。
“放下吧。也放过你自己。我不是你的债,你也不是我的救赎。我的路,早已走到尽头了。这块玉…”
她虚幻的目光投向宝玉紧握在手中的通灵宝玉,那玉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微微亮了一下。
“…它承载了你太多的痴念妄念,也困住了我这一缕不该存在的残念。今日机缘巧合,借这客栈众人之力,特别是这位小姑娘(她看向吕青橙)一掌惊涛骇浪,震散了玉中束缚的怨气,也让我得以清醒片刻,把该说的话说尽。”
她的身影越发淡薄,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时辰…到了。宝二爷,珍重。勿念。也…勿寻。”
“晴雯!不要走!”宝玉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白展堂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肩膀。
晴雯的魂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