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这支冒着青烟的“烧火棍”，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先是茫然，随即是极度的不满，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愤怒的暴躁！他猛地将枪摔在地上（当然，是枪托着地），指着它，对着旁边不明所以的学徒，喉咙里发出急促而高亢的“啊啊”声，独眼瞪得溜圆，双手疯狂地比划着：太慢！太不准！太麻烦！太烂了！

他比划着，要求学徒立刻把其中一支枪拆开！他要看看里面的构造！几个学徒面面相觑，有些畏惧。这些火绳枪在他们眼中是“洋大人”才有的厉害家伙，少爷都说是“宝贝”，哪敢随便拆？

“听哑叔的。”林昭业平静的声音响起。

学徒们如蒙大赦，连忙动手。哑叔立刻凑上前，独眼死死盯住学徒们用工具小心拧开固定枪管的销钉，卸下枪机部分。当粗糙的内部结构暴露在火光下时，哑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拿起枪机，仔细端详着那个依靠杠杆和弹簧驱动、需要手动扣下击锤点燃火绳再引燃火门的笨重装置，又摸了摸枪管内壁那粗糙的铸造痕迹，脸上嫌弃的表情更浓了。

他拿起一根细铁丝，探入枪管，仔细感受着内壁的凹凸不平，然后猛地抽出，对着林昭业，用力地摇头摆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否定声。意思很明显：这破玩意，不行！太差劲！

林昭业看着哑叔那充满“技术宅”式愤怒的表情，嘴角却勾起了一丝难得的弧度。他懂哑叔的意思。这时代的火绳枪，装填繁琐、射速慢、精度差、受天气影响大，哑叔显然是看透了这些致命的缺陷。

“哑叔，”林昭业的声音带着鼓励和期许，“我知道它们不好。但我们需要它们，更需要比它们更好的！拆！都拆开！把它们每一个零件都给我弄清楚！然后，告诉我，我们能造出什么？比它们更快、更准、更不怕风雨的枪！”

他指向堆在一旁的那些从敌人身上剥下的铁甲片、盾牌上的铁皮、甚至战场上捡来的断裂刀剑：“这些，都是你的材料！缺什么，列单子！我给你找！我给你买！我要你造出属于我们林氏团练的枪！能杀披耶颂，能宰黑甲鬼的枪！”

哑叔浑浊的独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猛地挺首腰板，如同接到了至高无上的使命！他不再看地上那堆“破烂”，而是目光灼灼地扫过那些废铁，又看向林昭业，狠狠一拍胸膛，重重点头！他抓起一支被拆开的火绳枪机括，又拿起一块厚实的骑兵胸甲铁片，用手指在上面用力划着，然后做了个“敲打、扭转、打磨”的动作，最后指向远方，做了一个“精准射击”的手势！

他要用这些铁，敲打出更好的枪！更可靠的枪机！更光滑的枪管！

“好！”林昭业重重拍了下哑叔的肩膀，“放手去做！需要人手，找阿龙调！需要地方，把旁边的棚子也给你！我要看到成果！”

哑叔激动得满脸通红，立刻转身，如同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对着几个学徒一阵急促的“啊啊”比划，手指飞快地指点着地上的零件、废铁、工具。学徒们在他的驱赶下，手忙脚乱却又充满干劲地行动起来。简陋的工棚里，瞬间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金属摩擦声，以及哑叔时而满意时而暴躁的低吼。一门心思扑在军工上的哑叔，甚至没注意到林昭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林昭业离开工棚，没有回住处休息，而是走向园子后方靠近溪流的一处僻静角落。那里临时用木桩和绳索围了一个小圈，里面关押着十几个在白天混乱中被俘虏的泰人溃兵和杂役。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惊恐，被阿龙派人严密看守着。

林昭业的目光扫过这群俘虏，最终落在一个缩在角落里的身影上。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西岁的泰人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和未干的泪痕，身上穿着不合体的破旧号衣，显然是披耶颂强征来的杂役或马夫。他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周围凶神恶煞的华人守卫。

“你，”林昭业走到他面前，用刚学会不久的、生硬的泰语问道，“名字？”

少年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到林昭业冷峻的脸庞，更是惊恐地往后缩了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旁边一个被俘的、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泰人兵痞，眼珠一转，似乎想呵斥少年。但林昭业冰冷的目光扫过去，那兵痞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噤若寒蝉。

林昭业蹲下身，尽量放缓语气，重复了一遍：“名字？”

少年看着林昭业，虽然依旧害怕，但对方似乎没有立刻杀他的意思。他鼓起极大的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西…西恩（Sien）…”

“西恩，”林昭业点点头，指了指自己，“林昭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