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真的凝固了！”林福捧起一块湿漉漉、沉甸甸的胶块，老手激动得发抖，眼泪混着雨水流下。这在他们眼中就是废物的东西，竟然真的被少爷变成了“东西”！

“还不够！”林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中没有丝毫松懈，“这只是第一步！把凝固的胶块捞出来，用清水反复漂洗，尽量洗掉石灰！然后压成片，晾干！哑叔那边的新刀做好一把，立刻拿给我！”

他快步走向那些被砍伐的树桩。几个帮工正按照他的指示，用凿子小心翼翼地沿着树桩边缘开凿出浅浅的导流槽，将渗出的粘稠白色树液引导进接取的容器里。这些树液浓度明显高于被雨水稀释的胶乳，粘性更强！

“这些…也是宝贝！”林远看着容器里慢慢积累的乳白树液，心中稍定。量虽然不大，但品质更好！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湿透、脸上带着焦急和怒气的青年冲进了园子，正是林福的小儿子，在普吉府码头做苦力的阿龙。他显然听到了家里的变故，一路狂奔回来。

“阿爸！少爷！”阿龙看到园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尤其是看到林福手中那块凝固的胶块，愣了一下，“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外面…外面都传遍了！”

“传遍什么？”林远心头一紧。

阿龙喘着粗气，眼中喷火：“陈金牙那个王八蛋！他放出话了！说咱们林家少爷不知天高地厚，三天后必死无疑！他还…他还跟码头上所有收货的人打了招呼，说谁敢收咱们林家一片胶皮，就是跟威尔逊洋行作对！现在整个普吉府，没人敢沾咱们家的东西了！”

林福和帮工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几乎熄灭。凝固了又如何？晾干了又如何？卖不出去，换不成钱，就是一堆废物！三天后，拿什么还印子钱？拿什么应对披耶颂的打手和洋行的报复？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

林远却只是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陈金牙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资本垄断的第一步，就是封杀渠道，扼杀一切反抗的可能。

他走到刚刚凝固好、正在被清洗的一块胶块前，用力捏了捏。胶块还带着水汽，质地粗糙，颜色暗淡。但在林远眼中，它己经不再是废物。

“卖不出去？”林远抬起头，目光穿透雨幕，仿佛看向更远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坚定的弧度，“那就…不卖了。”

“阿龙哥，”他看向那个年轻气盛、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的同乡青年，“码头的人不收，那…你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那种，胆子够大、路子够野、不鸟他威尔逊洋行，又急需这种东西的？”

阿龙被问得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思索。码头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野路子…”阿龙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有！少爷！还真有！‘黑水帮’！那帮家伙专门跑暹罗湾对面缅甸土邦的私货，胆子比天大！他们…他们好像一首在偷偷摸摸收胶，量不大，但给的价格…好像比洋行还高一点点！就是…风险太大！”黑水帮是盘踞在普吉码头的一个华人私货帮派，行事隐秘狠辣，连洋人都不太愿意招惹。

“风险？”林远掂量着手中粗糙的胶块，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份量，眼神锐利如刀，“我们现在，还怕风险吗？”

他看向阿龙，声音斩钉截铁：

“去！想办法联系黑水帮的人！告诉他们，林家有一批‘特制’的生胶料，量大管饱！价格…好商量！但只收现钱！或者…等价的、我们需要的东西！”他刻意强调了“特制”二字，给这批劣质胶披上一层神秘外衣。

“福伯，这边加快速度！所有胶块，漂洗后立刻压片！哑叔，刀！我要第一把新刀！”林远的声音在风雨中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陈金牙想封死我们？那我就撕开一条血路！这腐朽的园子里，我要榨出金子来！”

风雨中的林氏橡胶园，仿佛一头在泥泞中挣扎起身的困兽，发出了低沉而危险的第一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