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敢要!您……您收着!您收着!”
何雨昂看着他脸上真切的惊恐和排斥,沉默了一瞬。他理解人类这种恐惧,那是来自底层百姓对未知的、能瞬间碾碎他们卑微生活的巨大力量的天然畏惧。
他没有强求,缓缓收回了手,将怀表放入了自己上衣的内袋。
“京献”何雨昂看着郭冬临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郑重,“他是英雄。真正的英雄。他用命,护住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护住了很多很多人的活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最朴实的表达,“你帮了他,也帮了我,帮了……咱们民族。”
英雄?郭冬临愣住了。这个词,离他卑微如尘土的世界太遥远了。
他照顾京献,只是因为看不过眼,只是因为觉得他可怜,快死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从没想过什么英雄,什么国家大事。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为京献不值。
“他死的冤……”郭冬临的声音哽咽了,粗糙的大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泪,“那个姓周的畜生……”
“周潜,也就是周志远,”何雨昂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寒意,“他跑不了。军法如山,他欠下的血债,自有去处偿还。”
他没有具体描述那叛徒的结局,但话语中透出的冰冷意味,让郭冬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同时也感到一股迟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痛快。
何雨昂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封好的、沉甸甸的纸包,递向郭冬临。
“拿着。”
易中海看着那个纸包,没敢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
“安家费。”何雨昂言简意赅,“军统总务科签发的。拿着,带着你家里人,离开这条巷子,找个安稳点的地方落脚。
地址写在里面了,有人会安排好。”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决断。
郭冬临看着那个纸包,又看看何雨昂平静却蕴含着不容抗拒力量的脸。他迟疑着,粗糙的手指在裤缝上局促地搓了搓。
离开?离开这条住了半辈子、充满了汗臭、争吵和贫穷,却也承载了他所有卑微生活的巷子?妻子会同意吗?离开了这里,他们又能去哪里?
但京献惨死的脸,周志远(周潜)那阴毒的眼神,还有刚才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经历的恐惧……这一切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留下?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有祸事?
最终,对安稳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纸包。入手的分量,让他心头一跳,这里面……得是多少钱?他一辈子扛大包也挣不来这么多!
“谢……谢谢何先生!”他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惶恐,笨拙地想要鞠躬。
“不必。”何雨昂抬手虚扶了一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目光越过郭冬临,投向巷子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起伏错落的贫民窟棚户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好好活着”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开沉稳的步伐,身影很快便融入小巷另一头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只有那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巷道里回荡了几声,也渐渐远去。
郭冬临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脸上被擦伤的刺痛处。
夜风依旧寒冷,吹着他单薄的衣衫。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扇紧闭的、冰冷沉重的军统侧门,又看了看巷子深处自己家的方向。何雨昂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好好活着。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包,又想起京献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水光。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纸包死死揣进怀里,用胳膊紧紧夹住,仿佛那是他未来所有的依靠和希望。
然后,他挺了挺那被生活压弯了多年的脊梁,迈开脚步,朝着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踏碎了地上的光影,也踏向了那未知的、却终于透出一丝微光的未来。
三天后。重庆,黄山官邸,云岫楼。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山城午后灼热的阳光,也隔绝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嘉陵江上轮船的汽笛声。宽大的书房内,气氛肃穆而凝重,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陈年墨香和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身着深色长衫的老人放下手中的放大镜,身体缓缓向后,靠在了高背椅厚实的椅背上。
他闭着眼,指节无意识地、缓慢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那份摊开在桌上的、标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