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刚消失在村口土路的拐弯处,另一股黄尘就从相反方向滚滚而来。-m¢a-n′k?a.n?s?h-u^.`c/o,m′这回不是两辆,是足足五辆——三辆黑色公务车打头,两辆贴着电视台标志的白色采访车紧随其后,车轮卷起的黄土像条黄龙,扑得老槐树叶子都蔫了。
车子在秦家破院门前嘎吱刹住,车门砰砰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打头的正是秦凡的班主任李建国,腆着肚子,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近乎夸张的笑,几步就跨到秦凡面前,两只肥厚的手掌不由分说就抓向秦凡的肩膀。
“小凡啊!给母校争光了!给老师长脸了!”李建国的嗓门洪亮得吓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凡脸上,“我就知道你行!打小就看你是块清北的料!”他身后跟着的王校长也挤上前,眼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两条缝,伸手就要去拍秦建国沾着泥点的胳膊:“老秦大哥!辛苦了啊!培养出个省状元!咱们全县头一份!”
秦建国肩膀猛地一沉,躲开了那只手。+w^o\s*y!w..′c-o¢m+他眼皮都没抬,佝偻着腰,手里那把刚给招生老师搬过马扎的锄头,锄尖重重往泥地上一磕,“咚”一声闷响。
刘淑芬更是首接转过身,背对着这群人,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刚装过三万支票的信封,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把它死死按在自己胸口贴着存折的位置。
李建国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冻住了,随即又挤出更热烈的弧度,转向秦凡:“小凡,愣着干啥?快请领导们屋里坐啊!省厅的张局长、市局的刘处、县局的王主任都来看你了!”他侧身让出后面几位穿着笔挺衬衫、面带官方微笑的中年男人。
秦凡没动。他目光掠过李建国和王校长殷切的脸,像掠过两块路边的石头,首接落在后面那几位气度沉稳的领导身上,声音平静无波:“院子小,站不下这么多人,有事就在这儿说吧。+w,e′i`q,u?x,s¨._n¢e?t+”
气氛瞬间尴尬得像结了冰。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镜头悄悄从喜庆的横幅(“热烈祝贺柳树沟村秦凡同学勇夺省理科状元”)上移开,对准了面无表情的秦凡和他身后沉默如山的父母。
省教育厅的张局长到底是老江湖,眼神在李建国青红交错的脸色和秦家人冰冷的沉默间一扫,立刻大步上前,越过僵住的校长和班主任,一把握住秦建国那只布满老茧、沾着泥巴的手,用力摇晃
:“老哥!感谢您啊!为国家培养了一个栋梁之才!”他另一只手又热情地拍了拍刘淑芬紧绷的胳膊,“嫂子更是劳苦功高!秦凡同学704分的裸分,是全省的骄傲!”
秦建国的手像粗糙的木头,任由张局长摇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刘淑芬则下意识地把信封往怀里又按紧了些。
“听说秦凡同学选择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张局长转向秦凡,笑容愈发和煦,“好!有眼光!金融是现代经济的血脉,光华的平台更是顶尖!这选择绝对正确!省里、市里、县里都为你高兴!”他身后的市局刘处长、县局王主任立刻跟着点头附和,一片赞扬之声。
摄像机镜头立刻追了过来。张局长清了清嗓子,侧身让开一点,露出后面工作人员捧着的三个扎着大红绸带、印着烫金字的巨大纸板支票牌子。
“秦凡同学,”张局长的声音拔高,带着官方式的洪亮,确保每个字都能被麦克风收进去,“为表彰你取得的卓越成绩,激励全省学子奋发向上!省教育厅特颁发‘英才奖学金’——二十万元整!”工作人员立刻将一块写着“¥200,000”的牌子举高。
市局刘处上前一步:“市教育局颁发‘状元奖学金’——八万元整!” 县局王主任紧随其后:“县教育局颁发‘栋梁奖学金’——两万元整!” 三块巨大的、红底金字的牌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簇拥着瘦削的秦凡和身后破败的土坯房,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成一片。
工作人员迅速将三张真实的支票(一张二十万,一张八万,一张两万)和一个鼓囊的信封(装着现金奖励)递到张局长手中。张局长笑容满面地双手捧给秦凡:“秦凡同学,再接再厉!国家未来的金融精英!”
秦凡接过那叠沉甸甸的纸张和信封,脸上依然没什么波澜,只是转身,把它们轻轻塞进了父亲秦建国粗糙僵硬的手掌里。秦建国低头看着手里天降的三十万,又看看墙角那把刚用来刨地的锄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支票,指关节捏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