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却如同最细腻的工笔，描摹着儿子紧绷的背影，捕捉着那细微的、无法完全控制的颤抖。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书桌——桌面上摊着一本翻开的宋明制度史，旁边放着笔袋，一切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

然而，就在书桌边缘，靠近抽屉锁孔的位置——

一小片极其微小的、淡蓝色的纸屑，静静地躺在那里。颜色、质地，都和她刚才在楼下沙发上惊鸿一瞥的、儿子书包侧袋露出的那个角……一模一样。

裴音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艺术家敏锐的观察力和母亲的本能瞬间串联起许多细节：儿子异常的晚归、脸上的红晕、没胃口、仓惶离席、此刻的沉默和紧绷……还有这张突兀的淡蓝色纸屑。

她没有动，也没有点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了然、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她走上前一步，伸出手，不是去碰触那片纸屑，而是轻轻地、极其温柔地落在了儿子紧绷的肩膀上。

掌心传来的温热和轻柔的力道，像一股暖流，瞬间穿透了钱砚修冰封般的僵硬。他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质问的触碰惊到，又像是某种强撑的东西被这纯粹的温柔瞬间瓦解。

“不想说也没关系，砚修。” 裴音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种能抚平所有褶皱的包容，“妈妈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儿子，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她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带着安抚的节奏。

“十六岁……”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是个很特别的年纪。会经历很多第一次，好的，坏的，开心的，烦恼的……甚至是一些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觉得天要塌下来的混乱。这都很正常，妈妈也经历过。”

钱砚修依旧背对着母亲，但紧绷的肩膀却在她温柔的话语和掌心温度下，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松懈了一丝丝。鼻尖莫名地有些发酸。

裴音没有追问那张淡蓝色纸屑，也没有追问照片里的女孩。她只是用目光温柔地包裹着儿子倔强沉默的背影，继续说道：“妈妈只希望你记得，不管外面风雨多大，家永远是你的港湾。还有……学会接纳自己所有的感受，哪怕是那些让你觉得陌生、慌乱、甚至有点害怕的。那不是软弱，砚修，那是……成长的一部分。”

“接纳感受”……“成长的一部分”……

这两个词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钱砚修混乱的思绪里漾开圈圈涟漪。他一首试图否认、压抑、用“智者”的冰墙去隔绝的那些东西——心跳加速、脸红耳赤、羞愤恼怒、甚至刚才对邓小琪产生的、让他恐慌的“心疼”……难道这些……都是被允许的？是“正常”的？

这个认知冲击着他长久以来构建的信念根基，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裴音感觉到手下肩膀的微微颤抖。她收回手，将桌上的牛奶杯又往儿子那边推了推：“喝了牛奶，早点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淡蓝色的纸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一个充满包容和深意的眼神，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钱砚修缓缓转过身，背靠着书桌，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浓郁的奶香钻入鼻腔，似乎……终于盖过了口腔里那顽固的奶茶甜腻。

他低头，目光落在书桌边缘那片微小的淡蓝色纸屑上。

母亲发现了。

她一定发现了。

但她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只有温柔的开解和……那句“学会接纳自己所有的感受”。

他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似乎也稍稍熨平了心口的褶皱。他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看着那两张被胡乱塞进去的纸片——速写纸上专注的侧影，便签纸上娟秀的字迹和那个吐舌头的笑脸。

指尖犹豫着，最终没有把它们拿出来撕掉或烧毁。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看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静静地洒在地板上，也映亮了他眼底那片翻涌的、尚未平息却也似乎不再那么恐慌的深海。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在摊开的宋明制度史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旁边，是那杯散发着温醇香气的牛奶。

十六岁的夜晚，混乱而漫长。

但母亲的牛奶和月光，似乎带来了一丝……喘息和思考的缝隙。

而抽屉深处，那两张轻飘飘的纸片，也暂时找到了一个不被毁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