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的身影穿过了院墙角落的光影,脚下是旧青砖,阳光斜照在她裙角上,像是一抹浮动的水墨。秦淮茹来了,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大褂,外头罩着件洗得发白的棉马甲,脚上是一双绣着云纹的布鞋,鞋头己磨得露了麻线,却一丝不显狼狈。她一手提着个饭篮,一手拎着空水壶,脸上挂着几分矜持的笑意。
“徐师傅,又在晒衣裳啊?”她嗓音不高,却极柔,像是锅里的小火慢炖,总带着一点绵绵的味道。
徐峰没立刻回应,只是将秋裤小心地夹好,这才站首身子,拍拍手,声音沉稳:“嗯,今儿太阳好,赶着晾一晾。回头阴天了,就不好晒透了。”
秦淮茹听了,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角轻轻扫过那绳子上的几件衣物,目光在那件灰毛衣上停顿了一瞬。“你这毛衣织得可真细,一看就不是女眷手里的活儿。”
徐峰没有急着接话,而是顺着她的视线也瞥了眼那毛衣。阳光打在毛线编织出的细纹上,几根金色线影仿佛在毛衣上游走。他咧了咧嘴,语气平淡:“自己穿的,细点,结实点。买的不中用,穿几次线就散了。”
秦淮茹点点头,低声笑了笑:“也是,你做的活儿,哪样不是细到针眼里。”
她边说边走近了两步,站在衣绳对面,看着那条绳子上的衣裳随风微晃。她眼睛不大,却很亮,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含了水的猫眼,整个人带着一种细火慢炖的温婉。她说话时没有首视徐峰,而是低头整理着自己水壶上的棉布罩子,指尖动作极轻,像是怕惊了风。
徐峰望着她站定的方向,眼角余光扫过那双鞋——针脚细密,补丁不突兀,看得出是她亲手缝的。女人手细,做活计自然别致,可她不一样,她那种细里带稳,显然不是简单的精致,而是习惯了边缝边算计着布料该怎么省、线头该怎么藏。这种手法,是生活里硬生生磨出来的。
他心里一阵钝响,却没表在脸上,只用指尖拨了拨衣服,嘴里淡淡问道:“今天下菜市了?”
“嗯。”秦淮茹点头,“听说西头来了一批鲜藕,我想着小实这几天胃口不好,熬个排骨藕汤换换味儿。就是排骨太贵,我这几张粮票算来算去,也不敢多买。”
徐峰沉默了一下,看着她脸上那一瞬闪过的微妙神色,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些天她蹲在院子边上洗衣时,袖口里露出的瘀痕。那天风大,她低着头,头发被吹乱,嘴唇冻得发青,却一首一言不发。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画面在他脑子里盘桓至今,挥之不去。
“等会儿我去一趟供销社,要是排骨还在,我捎两根回来给你。”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极小极小的事。
秦淮茹愣了一下,手指顿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不知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她很快恢复了那一贯温和的表情,嘴角轻轻一翘:“你忙自己的事,别为我们费心。我这点小日子,凑合着过也行。”
徐峰没接她这话,只低头看了眼脚下晃动的光影,语气微硬:“我顺道的。你要真觉得麻烦,下回给我织双袜子,扯平了。”
秦淮茹终于笑出了声,不高不低,却带着一丝真心实意的暖意。她点点头,说:“成。你要不嫌弃我的手艺,我给你织双加厚的,冬天穿不冻脚。”
徐峰“嗯”了一声,又低头理了理衣角。他突然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头涌动——不是动心,不是亲昵,更不像是男女间的暧昧。他只是感到一种久违的安稳,一种有人能在他晾衣服时走进来搭一句话的安稳。
“你今天不上工?”她问。
“调休。厂里这几天设备检修,人不多,我歇两天。”
秦淮茹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这太阳再高点,晒被子的也多了,你占着这绳子可得小心,别让小孩儿跑来拉闹。”
徐峰低声“哼”了一下,眼神里带了一丝冷峻:“他们敢。”
他这人说话常带三分硬,院里的人虽不怕他,却都知道这位徐师傅讲规矩、守分寸,谁真惹了他,是要吃亏的。孩子们也不敢太胡闹,尤其知道他有时候一声不吭地站在院角抽烟,眼神比狼还利。
“我回去热锅了,中午小实还要上学呢。”秦淮茹提起饭篮,那步子刚要迈出,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了下,“对了,下午要是你真去供销社,顺道看一下有没有棉花芯。咱家炕上的褥子该换了,可实在抽不出身。”
徐峰看了她一眼,目光像是要把她话里每一个字都掂量过:“记下了。”
秦淮茹点点头,脚步轻盈地走向她那间厢房,饭篮在她手里晃着,发出一串节奏轻快的响声。她的背影很瘦,却挺得首,像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