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吐出几个破碎的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血沫的气息,“放…进去…”
朱嬷嬷瞬间明白了,脸色变得煞白,捧着撕裂狐裘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钟离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剧烈的震动,拢在袖中断指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白宸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崩裂染血的指甲,看着她嘴角未干的血迹,看着她眼中那片荒芜的灰烬。他接过朱嬷嬷手中撕裂的狐裘,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浓重的血腥气。他将其仔细地、一层层铺垫在冰冷的陶瓮底部。雪白的皮毛衬着暗红的血渍,断裂的金丝如同散落的星辰。
萧明凰看着狐裘在瓮底铺好,如同为至亲铺设最后的寝榻。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苦痛都吸入肺腑。再睁眼时,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她伸出右手食指,那崩裂的、染着自己鲜血和豆蔻的指甲,在陶瓮粗糙的外壁上,缓缓移动。
没有笔墨,只有她的血与意志。
指尖划过粗粝的陶土,发出沙沙的轻响,混合着她压抑的喘息。鲜红的血渍和破碎的豆蔻颜色,随着她指尖的移动,在灰褐色的陶瓮表面,刻下三个力透心魄的大字:
**当归处**
每一笔,都深深嵌入陶土;每一划,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血色的字迹在昏暗的油灯下,触目惊心,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悲怆与决绝。刻完最后一笔,她指尖的血几乎流尽,指甲彻底翻裂,露出底下粉红的嫩肉。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三个血字,苍白的唇边,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如同风雪夜归人终于望见了故乡的灯火,疲惫而安宁。
“盖上…塞…当归…” 她的声音低微得如同呓语,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白宸一把扶住她滚烫瘫软的身体。钟离已无声地递过来那块原本盖在瓮口的青布,以及一包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干当归根须——那是朱嬷嬷药罐里剩下的。
白宸将青布覆在瓮口,用麻绳仔细扎紧。又将那些干燥的当归根须,仔细地塞入麻绳与瓮口边缘的每一个缝隙。浓烈的当归苦香瞬间弥漫开来,与陶瓮内狐裘的血腥气、陈年雨水的清冽气息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如同祭奠般的肃穆味道。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怀中意识已然模糊、气息微弱的萧明凰,目光落在那个被青布密封、塞满当归的粗陶瓮上。瓮壁上,“当归处”三个血字如同泣血的烙印。
“叶承云。” 白宸的声音在弥漫着药味、血腥和当归苦香的房间里响起,低沉而清晰。
“属下在!” 一直守在门外的叶承云立刻应声。
“带几个人,护送此瓮。” 白宸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孤城西面那座在烟雨中若隐若现的、形似伏狐的孤山轮廓,“去西郊孤山,寻一处向阳避水的高坡,掘地七尺…妥善安葬。”
叶承云看着那个粗粝的陶瓮,看着瓮壁上刺目的血字,又看看白宸怀中气息奄奄的萧明凰,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深深一躬:“…遵命!”
雨,依旧缠绵地下着,敲打着瓦砾,冲刷着孤城新生的伤痕,也浸润着城外那片亟待生长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