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县令狗腿子似的拱着手，“大人请，夫人请——”

进了临时县衙的前院，平平无奇，乌漆嘛黑的一个大堂，像是许久没有升堂了。`小\说/宅_ /已¨发,布`最+新`章·节^

然后走一段路，到了后院，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天地。

后院是县太爷的住所，院里栽满了常绿花树，亭台楼阁，假山鱼池，甚至也有一小片梅林传来阵阵幽香。

县令和师爷带着两人到了花厅，里面有暖炕，请他们坐下之后，又出去吩咐备宴，好招待王府长史夫妇。

“路有冻死骨。”县令走了之后，孟筝道。

那些服徭役的农人，磨破了半副骨肉，鲜血淋漓，才换来一条生路。

但是这里，水清花香，宛如桃源，甚至可以跟梁王殿下的花园媲美。只不过面积小了些。

孟筝忍不住想，侯府也是这样，皇宫，更是这样的。

“不错。”东方烨道。

“世子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县令的府上？”

“这位县令名叫周昌，祖籍关南道通县，三十二岁捐举人，三十六岁由关南道参政举荐，来京城候缺，三个月后再被长怀侯举荐到吏部，顶了方兴县县令一职。”

孟筝眼睛大睁：“关南参政，和……长怀侯举荐？”

“不错，层层举荐。,k-a·n￠s`h¨u`l￠a!o\.*c¨o\m~大小姐不是要我替你查，为什么侯府会忌惮关南道文家么？因为他们——狼狈为奸，出卖京官官职。”

她定住了，手撑在身侧的榻上，捏紧了拳头。

“买卖官职，在一些京官之中有不成文的定价，像这一位县令，拿到职位，前后统共花了六万两银子。”

东方烨不紧不慢，像在复述公文，“中间除去关南道地方上的布阵使，以及京城吏部打通关节的钱，侯府与文家，大约可以平分三万两银。”

“而这些买官职的人，大小姐，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在自己的任职期间，把这些白银加倍赚回来？”

当然，徭役、赋税、买卖人口、盘剥百姓如泥土，把他们的血混在市集上，被灰尘湮灭。

这些骨血，最后会变成银两。

“长怀侯依靠关南道的文家荐人过来，买卖官职。”孟筝重复了一遍，“世子，我记得了。多谢你替我查清楚这件事。”

“不是替你查。这些事，本官早就在查。不过，没想到你会有所察觉。”

东方烨顿了一下，“那毕竟是侯府，你的娘家，我没想好……”

“世子不必顾虑。”孟筝道。

“买卖官职成风，不止是长怀侯和关南文家，还有其他地方上，这样的作为，比比皆是。一个朝廷，如果官吏要依靠买卖来设立，那么……”

东方烨笑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天打雷劈的一句话：“恐怕气数将尽。+卡`卡′小_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孟筝端坐着，似乎并不意外他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太子修建皇陵，在京城周围，以及原料采集地，都大兴徭役，重赋税。这些地方官当中，但凡有清廉的人，都不会愿意执行这样的苛政，甚至会上书朝廷。但是没有，所有人都乐于执行，因为他们从中可以捞到大笔油水。”

“包括太子殿下自身，也是这样，对吗？”孟筝道，“上次在太子内书房，拿到的，是他贪墨的证据？”

贪墨、捐官，苛政，这些事情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孟筝开始看到了她在侯府和庄子上，没看到过的世界。

东方烨道：“是一张银号的汇票。太子爷多得是，少了哪一张一时之间察觉不到。”

孟筝有点失望：“汇票？有什么用呢，我没能帮得上忙……”

“不，帮了大忙，京城钱庄有二十多家，若是一一暗里排查，会耗费大量时间。一年半载都忙不完。拿到了汇票，却能一下子锁定他与外面账户往来的钱庄。”

正聊着，县令带了人挤进来，往他们休憩的席面上摆上茶点，躬着身子道：“大人和夫人慢用，宴席马上就来，下官惶恐……”

“别惶恐了。”东方烨把茶杯放下，“我夫人休息好了，你也用不着张罗。记住，梁王梅庄就在二十多里外，征徭役如果死了人，玷污了王爷清名，我唯你是问！”

“是是是！下官必然会好好对待百姓！”县令巴不得马上把这尊大神送走。

东方烨并不看他，起身对着孟筝伸手：“夫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