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收敛了泪意,换上惶恐又依恋的神情,急急辩解:“皇上待臣妾恩重如山,情深似海!臣妾从未有过半分怀疑!只是……只是太在乎皇上了,才会患得患失……”
穆玄澈握着她柔荑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而带着深意:“朕只愿爱妃能如初入宫时那般,无忧无虑,开心快乐便好。”
初入宫时的她,明艳照人,心思单纯得如同一泓清泉,满心满眼只装着他一人。
或许正因她眉宇间那几分神似他心底深处某个难以磨灭的影子,他才赐予了她旁人难以企及的荣宠。
然而,岁月流逝,不知是宫闱浸染了她,还是她自己迷失了本心。
穆玄澈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佳人,心思早已不再纯粹,充满了算计、权衡与对得失的斤斤计较。
一旦沾染了这些,那份曾经让他心动的清透便开始消散了。
此时,邢烟那模糊的影子,又一次顽固地浮现在他眼前。
淡淡的,不张扬,不扎眼,像初秋绽放的一朵雏菊,安静地开在角落,却偏偏让人过目难忘,升起一丝挥之不去的探究欲。
这一夜,穆玄澈终究留宿在了云嫔这里。
翌日清晨,内务府的赏赐再次流水般送了过来。
翠香喜滋滋地指挥着小太监登记造册,入库封存,脸上笑开了花。
“娘娘,胡贵人果然对您忠心耿耿!奴婢打听得真真儿的,昨儿皇上去了她那儿,她竟假说娘娘您头风发作,皇上听了立时心急如焚,二话不说就摆驾咱们这儿了!”
她凑到云嫔耳边,声音里满是邀功的得意。
云嫔正对镜梳妆,菱花镜中映出一张容光焕发的脸。
听闻此言,她唇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如春花初绽。
穆玄澈因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了,且留宿了。
这后宫的恩宠,如同镜花水月,能攥住一日便是一日。
“哼,算她识相,还懂得本分。”云嫔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指尖拨弄着妆匣里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凤簪。
翠香会意,立刻从那堆赏赐中挑拣出几件成色普通、不甚值钱的玉器钗环,亲自捧着,趾高气扬地送往青岚居侧殿。
养心殿内
朝议方散,穆玄澈又留下几位重臣商讨北境军务,案牍劳形,不觉已是日影西斜。
匆匆用过午膳,他照例起身踱步消食。
然而今日,那两条腿仿佛生了自我意识,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往青岚居的方向拐。
邢烟那张隐忍克制、却又仿佛蕴藏着无限秘密的脸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也说不清缘由,只是想再去坐坐,哪怕只是手谈一局也好。
可一想到昨日她毫不犹豫将自己推给云嫔的情景,心中那点微澜又平复下去。
去了又如何?不过是再被她“礼送出境”一次罢了。
“皇上,咱们……是去青岚居么?”贴身大太监赵德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道。
穆玄澈蓦地回神,抬眼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似在寻找一个借口。
“那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御马监那边可曾驯服了?”
那匹神骏非凡的枣红马,本是预备在花朝节上展示天威的祥瑞,奈何性子暴烈如雷,几个顶尖的御马官轮番上阵都铩羽而归。后来花朝节上又出了毒针蜂那档子事,这马便被暂时搁置了。
赵德允躬身答道:“回皇上,那马……性子委实太过刚烈,御马官们使尽了浑身解数,眼下也只能勉强靠近喂食,骑乘……恐还需些时日。”
穆玄澈闻言,反倒被勾起一丝兴味。“走,瞧瞧去。”
皇帝的銮驾甫一出现在御马场,场中所有人等皆惶恐跪伏,山呼万岁。
穆玄澈摆摆手,径自走向那间单独隔开的精贵马厩。
枣红色的汗血马依旧神采奕奕,皮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高昂着头颅,睥睨着来人。
穆玄澈尚未靠近三尺之内,它便猛地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前蹄烦躁地刨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桀骜不驯,充满了野性的警告。
“皇上小心!”
御马官首领一个箭步上前,紧张地挡在皇帝与烈马之间,额角沁出冷汗。
“这畜生野性未除,凶悍非常,驯服尚需时日,万望皇上保重龙体!”
穆玄澈依言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与那匹烈马遥遥对视。
一人一马,眼神同样锐利,同样带着不容侵犯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