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因还要追查藏匿他的人,一并治罪,他们带梁阿兄来长武,叫他指认。梁阿兄死不肯吐供,给打得惨,我看着难受,偷着送些食水,帮他擦洗伤口。不知怎么被索七娘知道了,她的侍婢夜里带我出去,跟七娘相见。她……说动了我。”
“说动了你?”狄仁杰审慎地打量她,“如何说动的?”
这经验丰富的中年法官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婉儿有准备,敛衽答:
“我所闻机密太多,周国公将来必定会找时机杀我灭口。七娘是张万岁公之女,在京城也有些势力,她赌誓会救家母出掖庭,再送我母女俩一笔家财,将来可以跟着她备办文墨,也可在陇上择地隐居……当今二圣都是英明之主,丘义、索元礼这等小人,不会有好下场。梁阿兄深得刘老帅赏识,在军中亦有威望,度过这一劫,只要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前途不可限量。婢子左思右想,就……赌上这一把好了。”
她没有多少可选择的,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除了母亲。
阿浪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已拉着梁忠君查看他身上的累累伤口。海东逃将身体极结实剽悍,皮肉受损虽重,穿件完好衣裳便不大显。婉儿偷了马和锁链钥匙,与他同逃出来有两天了,这汉子只偶尔上下马时眉头一跳嘴角一抽,露出点疼痛相,平时骑马走路都如常人。+x.i!a/o~s′h¢u\o\h?u·.~c!o,m+
“你偷放了他,怎么不带他去找索七娘,反而到昭仁寺来了?”狄仁杰继续问。婉儿答:
“是七娘的主张。她说原与狄君主仆约在昭仁寺见面,眼下情势,她得先安排家人躲起来,怕是来不了。狄公是京城来的大官,品行端方,公平正直。梁阿兄身份既然暴露了,再逃再藏,一辈子不见天日,也不是上策。不如干脆来向狄公自首,送一份大功给你,也指望你好生带他回京,交部审罪,如果能再顺便替他求求情最好。七娘将来也必有重谢。”
阿浪听得笑了:“七娘这是怎么想的!叫他自首,那干嘛还费事先逃狱?逃狱要罪加好几等呢,是吧狄公?”
婉儿轻轻摇头:“孙郎,你是没见那索元礼和丘义的拷打手段。七娘说了,如果任由梁阿兄落到他们手里,等带到京城,阿兄整个人肯定全废了,就算不死,日后也再站不起来,更别提什么戴罪立功回战场……”
她说到此处,阿浪恰掀开梁忠君左襟,一眼瞅到他肋下黑糊糊一大片,吓了一跳失声问:“这是啥?”
婉儿急速转开目光。她没法再看那玩意一次。
“拿矛刃捅个对穿,然后烧红铁环,对半嵌进去,扣住我一根肋骨。”梁忠君自己倒很平静,“说是既然木枷锁不住我,就给我上个铁环,看我还有勇力自己扯出来不。”
婉儿偷来钥匙,给他解开系在那铁环上的锁链时,手抖得几乎对不准锁孔,铁环内外焦臭腥乌的皮肉实在不是活人身上能有的。阿浪也骂了一声,放下衣襟,拍拍梁忠君肩膀,不知该说什么。
“没啥,我活该自找的。”逃将苦笑一声,“辜负了刘老帅,也对不起阿爷阿兄……简直是报应。家父五十年前,也是让烧红的刀子砍断半条腿,可他骄傲得很,逢人就说,只怕到今天还日日念叨呢。我这……”
大汉突然失声,急速别过脸去。婉儿自见他以来,无论受多大的折磨污辱,他始终静默自持,这还是头一回如此失态。
“五十年前?”狄仁杰默算了一下,“你家是府兵上户?令尊也是老兵?你说你认得去浅水原的路……莫非令尊曾经跟随太宗皇帝打江山?”
“没错,家父是个‘老元从’。”梁忠君苦笑,“我家在河东稷州,太宗皇帝打刘武周宋金刚那年,家父从军,跟着尉迟大将军到了秦王帐下。然后就是一年年出生入死哪,从山西打到洛阳,从虎牢关打到河北……先帝在汜水城下被围,家父跟在尉迟大将军马后冲进包围圈,救出秦王,腿上中了一箭。后来伤口流脓,那条腿砍了,拿着赏赐回乡,又有军功又有勋田,四里八乡谁不敬他。光宗耀祖一辈子,到老了,让我这个不肖子把脸面全败光……”
“贞观年间,朝廷着意抚恤奖励战功和伤亡烈士,所以军心安稳,将士奋发,战无不胜。”狄仁杰喟叹,“这些年么……”
“这些年,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太宗皇帝坐殿,朝廷还把大头兵当人看,打仗死了,有人送尸骨回乡,给好好安葬。你要立了功,朝廷追赠个官职,你兄弟儿子还能顶个出身,好啊……太宗刚驾崩那几年,长孙国舅当家,这些还都照原样办,后来就慢慢不行,打仗死了白死。别说吊慰给官,朝廷连发张纸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