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的冷语,统统都是违心之言,做不得数的。
“衡儿!”
程氏一声惊呼,让苏萤猛然惊觉自己失态。她怔了一下,随即迅速收回手,退后了几步,低头垂眸,不发一言。
众人皆是一惊,待反应过来时,杜衡手背上已是血痕狰狞,而瑾娘则跌坐在地,神情惊惶,口中喃喃:“表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程氏怒火中烧,正要上前发作,谁知此时容氏却出了声。
此刻的容氏,终于摆出了掌管中馈的主母之态,那面容不怒自威,只听她声音淡然却沉稳坚定:“如今真相已明,想必已无污蔑之虞。衡哥儿,二婶要借你书房一用。”
杜衡听罢,立时明白其意。论是非黑白,明辩曲直,他自当挺身而出,毫不退让。可若要以情劝服、软语收场,终究还是由二婶出面更为妥帖。
于是他俯身一揖,道:“二婶请便。”
程氏见容氏神色肃然,儿子目光坚定,也不自觉地噤了声,快些离去也好,衡儿的手伤必须尽快上药,眈误不得。
而另一边的容氏,见杜衡已然会意,眸中浮出几分赞许,微微颔首,继而转向屋内其馀众人,语气不容置喙:“你们先退下,容我与表小姐单独说几句。”
众人退散,书房中便只剩下容氏与瘫坐在地的瑾娘。
只见容氏缓步走至瑾娘的面前,将她一把扶起,道:“来,同二婶去那边坐会儿。”
瑾娘已是心念惧灰,看着容氏沉静的面容,口中勉强硬撑道:“怎么?二婶见硬的不成,便要来软的?”
容氏并不接话,只是静静望着她,那眼神中竟透出几分怜惜与心疼。
她抬手,将瑾娘鬓边凌乱的发丝轻轻拢至耳后,又低头替她整了整衣襟。
半晌,才叹道:“你之所求,不过是嫁得体面,不愿象你母亲那般远嫁低门。如今,你想要嫁入京中,怕是不能了,但我可助你衣锦还乡,回福建找个好人家。你可愿意?”
这一句话,恰恰击中瑾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眼前一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自她呱呱坠地起,母亲便将一生未竟的心愿强加于她身上。
她所有的儿时记忆,无一不是母亲便拿着藤条,逼着她学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而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取母亲一个温和的眼神、一句夸奖、一次象样的疼爱。
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听从,习惯了顺从,只做母亲满意的事。她渐渐模糊了自己真正的所求,甚至以为母亲的愿望便是她的人生方向。
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了母亲用来完成夙愿的工具,早已没有了自我。
可如今,容氏这一番言行,却忽然唤醒了那个久久困于母亲执念中的自己。
容氏见她神色变化,已知打中了她的软肋,于是继续说道:“这些时日,你甚得老夫人的喜爱,我亦不愿她知晓真相,伤及心脉。”
“你若是同意,我会告诉老人家,只说你家中来信,召你返乡。为了你的前程,请老夫人以三品诰命夫人之身份,替你写一封荐信。我亦会遣人护你回闽,并以杜家主母身份,赠你回乡之礼,让你风风光光归去。”
“今日之事,我会命在场之人全部缄口。你所写的一纸原委,只为保衡儿春闱无忧,绝不传为他用。”
原以为风波就此平息,谁料瑾娘才刚落笔,清云便匆匆而至,神色凝重:“二太太,督察院的差役来了,说是奉命带公子前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