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贺昭接到了贺西楼的电话。
“来医院见她。”
贺昭觉得贺西楼有毛病,不久前安萝还在给自己发消息,这会儿怎么可能在医院里?贺西楼说,安萝快死了,贺昭再不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贺昭还是觉得贺西楼有毛病。
怎么可能呢?
办公室里传出凌乱的破碎声,助理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乱糟糟的办公桌不是重点,助理惊讶的是,他在贺总的脸上看到了泪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表弟在他家玩,正玩得开心,他妈突然推开房门,说表弟的妹妹被淹死了。当时表弟才十二岁,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没有慌张,没有大喊,只是茫然地一动不动,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又好像突然耳鸣什么都没有听见,短暂地失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从眼睛里流出了两行热泪。
助理低声问:“贺总,发生什么事了?”
贺昭如梦初醒。
“送我去医院!快!”
公交车上有很多空位,安萝给贺昭回了一条消息之后,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她前面坐着一对父女,父亲看着还很年轻,女儿四五岁的样子,背着一个小书包,奶声奶气地说着幼儿园里谁和谁打架了,她的好朋友今天穿了漂亮的裙子,中午吃了葡萄,特别甜,睡午觉的时候有人拽她的头发,好讨厌……
说着说着,她看见了安萝怀里的百合花,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安萝抽了一枝百合花递给她,她不好意思拿,但又很想要,就往爸爸怀里蹭,软绵绵地撒着娇。
红灯结束,公交车继续往前开。
货车刹车失灵,从十字路口冲出来撞上公交车的前一秒,安萝被小女孩儿逗笑了。她很久没有笑过了。
笑声戛然而止。
公交车侧翻的瞬间,她的身体像是飞了出去,百合花瓣被撞得破碎。
安萝被压在车底,已经感觉不到疼了,甚至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完整。刺耳的声响撕破鼓膜,后来她又听不到声音了,仿佛黑白电影被按下静音键。很多人,很多血,她分不清那血是别人的,还是她的。
恍惚间,她耳边隐约响起回音:“安萝,我爱你,我爱你。”
是谁在说爱她?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说不出口,这样也好,否则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许更久,深情都只会是负担。
她想起了家里的那只猫,新买的小鱼干还没有给它吃过,网友对这款小鱼干的评价都特别好,不知道她的猫喜不喜欢。
小猫实在太活泼了,她出门的时候没带它,因为怕它跑丢了。
每次她回去的时候,刚打开门,小猫就会从角落里钻出来“喵喵”地叫,像是在说,它等着她回家。
医院的抢救室外无比混乱,接到消息匆忙地赶来的家属们全都围在走廊里,有人哭,有人骂。
贺昭推开那些人,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他看清楚了,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是安萝。
贺西楼没有骗他。
为什么贺西楼这次不是在骗他?
为什么这不是一场梦?
“安萝,我来了,很疼是不是?你最乖了,再忍一会儿。”贺昭跪在病床边,颤抖着手去碰安萝垂在床边的手,想帮她把血擦干净,却又怕弄疼她。
“你们站着干什么?救她!快救她啊!”他朝着护士吼着。
“安萝……安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错了,我错了。安萝,你醒醒,别睡了好不好?我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你了。
“安萝……安萝……
“我看到你的消息了,你说今天要去看你父亲,我说‘好,我等你回家’。
“别走……
“安萝……”
贺昭祈求安萝能睁开眼睛,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仪器冰冷的声响。
“嘀——嘀——嘀——”
这是安萝生命里最后的三分钟。
她没有留下一句话。
安萝搭在病床边的手血肉模糊,干涸的血渍凝固成了黑褐色,那只手就那么静静地垂在那里,手指微微蜷着。
“安萝……”
贺昭想起那天晚上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握他的手,哽咽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却把她推开了。
“贺昭,我怀孕了。”
“他的还是我的?”
“安萝……”
人已经走了,可没有一个护士敢动。
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