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说,“遗书没有长脚,当然不会自己跑出去,所以他必然是被人藏起来了。”
“什么人?”众人一齐发问。
“就是死者高远自己。”我一字一顿地回答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显得不知所措。我满意地欣赏着他们的表情,慢吞吞地解释说:“这事实上只是一个临时冒出的主意,或者说,一个万般无奈的下下之策。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你是高远,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茶,突然发现自己中了无药可解的剧毒,会有什么反应?”
“我会马上推测下毒的人是谁。”高何氏说。
“是啊,这会是第一个反应,但第二反应则会是:他妈的,我家的关系那么复杂混乱,我看谁都长得像凶手,怎么能判断呢?”我揶揄说。他们听出了我的讥讽之意,都有些窘。
我接着说:“所以我的第三个反应会是这样的:来不及了,我马上就要踹腿了,但在我临死之前,我一定不能让凶手太好过。假如这个凶手是我定的继承人,要是我死后,他依照遗书,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镖局,那我岂不是得从棺材里气得活生生坐起来?假如这个凶手不是继承人,他又不是傻瓜,当然也会想到这种可能性,自然要找出遗书看看,不对劲就毁掉——那我也不能让他得逞。不管怎么说,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时,只能我先把遗书藏起来,拖延一刻是一刻。”
“那总镖头……会把遗书藏在什么地方呢?”马洛山问,“到处都找遍了,他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肚子您也剖开过。”
“腿上的伤口,”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腿,“我验尸时,注意到那个伤口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了,却有新的开裂。我开始以为是他中毒后痛苦挣扎时伤口迸裂了,现在看来……”
我没有再多说,回过身继续收拾行李。在我的身后,几个人慢慢退出去。他们接下来将会做什么,我已经看不到了。我马上就要离开远方镖局,离开阳光灿烂的淮安城,离开这一片乱纷纷的带着血腥味的是是非非。
若干天之后,我已经身在数百里之外,身在澜州西部的一座小城,这里四面环山,信息相对闭塞,所以我迟了很久才听到那则我一直等待着的从淮安城传来的新闻。继远方镖局总镖头高远离奇暴毙后,高家又发生更加血腥的命案。数日前的一个深夜,从高远的坟墓方向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号,不久之后又是几声,声音有男有女。人们以为是尸变,谁也不敢过去查看。天亮之后,才有人大着胆子去看看,现场情景差点把他的苦胆吓破。
“死啦!全死啦!三个人都死啦!”讲故事的人口沫横飞、添油加醋,“高远的大儿子高定,老婆高何氏,还有远方镖局副总镖头马洛山——三个人都死在了坟头上!”
“高老头好惨啦,死了都不得安宁,坟墓被刨开了,棺材被撬了,腿上愣生生被挖了个大口子,也不知道死人肉有什么值钱的。”
“那三个人死得就更奇怪了。高定背后中了狠狠一掌,心脏都被震碎了,从掌力来看,应该是被马洛山偷袭了。可是马洛山也没得什么好儿,他和高何氏一起被毒死啦。高何氏的尸身手里,还捏着一个捏碎了的蜡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说啊,高何氏和马洛山一直有点不清不楚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那么,高远、高定、高何氏和马洛山都死了,远方镖局怎么样了呢?”
“听说是高远的二儿子接任了新的总镖头。那贼小子,真是不讲究,家里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父兄尸骨未寒,他居然一掌权就立马娶亲,简直冷血!”
“是不是娶的高府里的一个丫鬟,叫小铭的?”我又问。
“哇,你怎么知道?”对方很是惊奇。
“我碰巧去过那里,也见到过那个叫小铭的丫鬟,”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那真是个风骚的娘们哪!”
我很高兴,一切都在按照我的剧本完美上演。高定、高何氏和马洛山都死了,他们的死都是罪有应得,因为在那个发生命案的夜晚,大儿子与奸夫淫妇不谋而合地分别下了毒,试图毒死高远。遗憾的是,一直到死,他们都并不知道,那座坟墓里埋葬的并不是高远,而是高远几十年的生死之交——老仵作孙克。而真正的高远,则在毒杀案后一直扮演着孙克的角色。
那就是我了。
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马洛山和高何氏的奸情,也察觉了高定的野心。我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大好,如果要正面对抗,光是马洛山和高定这两个彪形大汉就让我无法应付。多年来的竞争对手、长风镖局的胡劲风,也在对我不停地施压,试图吞并我的远方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