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我看着这忙乱的一切,再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中的信。信上的字体娟秀,仿佛还带着淡淡的幽香:“过去的事情也许你能忘,但我永远都忘不了,也不会去忘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记起我。”
大厅内的宾客们由于这起突如其来的惨案而掀起了更高的声浪,这噪音在达到顶点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及时安静下来,把视线投向了父亲。
“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的,”父亲平静地说,“无论如何,婚礼都要继续进行下去。”
这就是我的父亲,无论面对怎样的风浪都能镇定自若的父亲。也多亏被砍了脑袋的是老罗。他活着的时候就从不出风头,一直躲在父亲的阴影里,如今退隐江湖十多年,已经没有什么人认识他了。
父亲安抚了宾客们,暗中下令多加人手在院子里巡视。很快地,老罗的尸体找到了。他被抛进了后花园的水池里,断颈处流出的血液把水池都染红了。对厨师的询问也有了结果。那道菜一直到厨师装盘时,都还没有任何问题,性情直爽的蛮族厨师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我烧菜烧了三十年,闭上眼睛都能烤全羊,一只全羊的分量我还不清楚?里面怎么可能混进人头?”
所以能捣鬼的环节只可能出在仆人上菜的过程中,但仆人的脑子被迷药弄晕了,线索至此中断。在场的客人中有大夫,检验出他的血液里果然混进了某种来自越州巫民的诡异迷药,刚好在菜送到桌上时彻底发作。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见到人头惊吓过度而昏倒,但实际上,是毒性发作。
给客人的菜里会不会也被下毒了?人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点。但既然主人都如此沉得住气,旁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为了面子,他们又不敢公开试毒,也不能不吃,于是新一波的声浪再起。人们唯恐自己的惴惴不安被看出来,故意大声说着话,放肆地笑着,全然不顾这样是否稍微有点点对死者不敬。
在江湖上混,真累呀,我一贯都抱有这种想法。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意似悠闲,但我认为其实他脑子里一直在飞速运转,猜测着凶手的身份。如前所述,父亲在九州三陆闯荡多年,护镖从未失手,绝不是单凭好运气。保镖这个行当,历来都是两分靠武功,八分靠人脉。父亲的性情有两大优势:其一,隐忍坚毅,向来能忍得住侮辱,绝不轻易动手树敌;其二,疏财仗义,为了朋友舍得把自己心爱的坐骑当掉换钱,所以朋友遍及天下。这样的性格简直天生就是开镖局的料。到后来他已经不必自己出手了,只要镖车上插着写有“长风镖局”的旗帜,一般劫匪都会避而远之。
但不可忽视的是,人缘再好的镖师,也总会遇到不买账的角色,所以“两分靠武功”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胡家的家传枪法并不是吃素的,父亲更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很多大盗凶徒为此折在父亲手下,很多不愿意被吞并的镖局主人也都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些亏。长风镖局的镖车偶尔被抢,多半都是那些宿敌的报复。
但是更深一层的心态是,要么轻易不报复,要报复就要一次把你打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抢镖车显然不如搅扰他儿子的婚礼过瘾,在人生大喜之时玩上这么一手,绝对足够让父亲丢脸。
这会是谁呢?得到这个答案可不容易。一个平庸的人也许一辈子只认识一百个人,即便这一百人中有一半都是仇家,数目也不过是区区五十。但对于父亲而言,也许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十分之一是仇人,基数的庞大却决定了一切。根据我的推测,他就算费尽心思地排除掉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后仍然会有二三十个人都有嫌疑。
没有别的办法,父亲恐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如果你忘记了,那样也好。那会给我足够坚定的信念去下定决心。”信上这么写着。写到这一行的信纸上有一团墨渍,显然是太用力而从笔尖上挤出的多余的墨汁,可想而知写信者当时的激动。我放下信纸,向大厅门口看去,站在那里的父亲可是半点也不激动。
中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流水席来来去去已经换了好几拨人。父亲一直在不停地和客人们应酬寒暄,半分不减礼数,仿佛午时掉了脑袋的不是他几十年的生死之交,而只是一只烤全羊。这份忍耐力着实令人佩服。
凶手显然就很佩服,所以他决定再给父亲一次表现忍耐力的机会。大约在接近未时的时候,第二桩变故发生了。当时父亲正在满面堆笑地迎接多年好友、晋北大刀客黄松,并将主婚人的惊喜送给对方,从后院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成一片,简直比过年还热闹。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