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楚他的脾气,不管荏苒多少年,受尽多少苦,他骨子里依然是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小侯爷。搜索本文首发: 如文小说网 ruwen.net
他气她狂妄,气她贪婪,也气她自私狠心。他可以为她一退再退,一让再让,放弃兵权,放弃前程……可是她一步都不肯让出。
他在她心里,永远排在权势之下。
辛湄笑声怆然,凭栏坐下,任由雨丝飞溅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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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连下了数天,待日头从云层钻出来,碰巧又是休沐。八月底,永安城已是深秋,城郊寿山下的菊花开得正盛,辛湄叫果儿传信给江落梅,约他带上笔墨丹青前往寿山一会。
午后,秋气飒爽,寿山层林尽染,林径间车辇往来,看来前往赏菊的人不在少数。戚吟风勒停马车,漫天金菊前,江落梅一袭月白色交领右衽广袖长袍,薄腰束着蓝染青绿山水纹丝帛腰带,肩后背着画箧,已规规矩矩恭候多时。
辛湄下车,众人行礼,江落梅拱手一拜,山风习习,他束发用的也是一条淡蓝色锦带,临风一飘,竟与楚天同色。
辛湄收回目光,示意众人免礼,举步往前。
“那天交代你和徐大人的事,办得如何了?”
“殿下放心,一切妥当。”江落梅跟上来,有问必答,恭恭敬敬。
“行宫工程延期,圣上不得已把今年的秋猎改为冬猎,吉日定在立冬。那日以前,务必要让攀月楼竣工。”
行宫所差建筑仅剩一座高楼,辛桓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江落梅呈交上去的设计稿,飞楼高百尺,俯能瞰山川,仰能攀星月,被赐名为“攀月楼”。
“是。”
辛湄总算瞥他一眼,目光清淡,扫视他刻意装得泰然的脸庞。
“知道为何叫你带着画箧来吧?”辛湄问。
江落梅眉心一动,柔润的黑眸闪过不及掩饰的笑意:“殿下想让微臣作画。”
“没错,但不是画我。”辛湄看得出他那一点一闪而逝的笑是为何,掐灭他欢喜的苗头。
江落梅果然一悻,浓睫一垂,眨了两下:“那是……画菊花么?”
“也不是。”辛湄偏不说画什么,迆迆然走向花丛深处。戚吟风领着一众扈从跟在后方,搬来黄花梨雕凤纹罗汉床摆放在盏盏金菊前,放上小几,奉上茶果,供辛湄入座憩息。
“画本宫的母妃,徐淑妃。”辛湄入座后,手撑小几,懒洋洋道。
江落梅一时怔住。他知道徐淑妃乃是何人,但从未见过,如何作画?
辛湄自知他的困惑,既是诚心叫他来为母妃作一幅画,便也不存刁难的心思,道:“我与母妃有七分相似,其余的我来说,你来画。不难吧?”
“不难。”江落梅恍然,既有七分相似,那基本……也还是画她嘛。
扈从已为他备好桌凳,设案于辛湄身前一丈开外,从此处看去,金拆苞香,雪裁纤蕊,美人一袭霓裳慵坐榻上,花人一景,便如诗言:“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
江落梅胸腔便汹涌起来,般般痴念涌入指尖,他凝神入座,铺纸研墨,极快在如雪宣纸上勾勒线条。
远处马蹄声声,两匹枣红骏马一前一后朝着这边驰来,孔屏“吁”一声勒缰刹停,见得前方人物,暗道不妙,赶紧掉头冲身后人嚷:“二哥,这儿人太多了!乌糟糟的,有碍观瞻!你我还是……”
不及说完,身后那人一双锐眼已直勾勾盯过去,手里马鞭一抽,夹起马腹往前而去。
孔屏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跟上。
辛湄枯坐在罗汉床上,听得蹄声传来,心便莫名一振,秋波往前挑去,便见那人一袭凛凛黑袍,翻身下马时,衣袍振飞,系在窄腰上的金流苏玉佩腰挂一荡,双足随之稳稳落地,黑底金镶边翘头履收束的一双腿修长有劲,飒沓有声,阔步往这边走来。
花丛外是有扈从看护的,然因来的人是他,戚吟风竟没叫人拦。顿挫间,谢不渝走过伏案挥毫的江落梅,步伐挟风,吹得江落梅面颊一凛,抬头认出他,容色更是一变,饱蘸浓墨的一杆画笔僵在手里。
辛湄搁在小几上的手指也微微一蜷。
“来赏花?”谢不渝模样倒是笑笑的,说话时卷起手里的马鞭,仿佛随口一问。
“嗯。”辛湄便也尽量冷静。
“不叫我?”他又一问,那点笑便有了点责备的意思。
辛湄一时凝窒,声音转低:“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知道我生气,也不叫我。”谢不渝委屈,“那你不怕我更生气?”
辛湄欲言又止,看出他的委屈不假,也知道这人是隐忍着的,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