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把韩夏的白骨埋入青阳院，想起一个好姑娘惨死在他人手里，他不帮忙伸冤，为人讨个公道也就算了，还帮忙隐瞒真相，为凶手剪除后患。

每每想起此事，他心里就好像有刀子在割一样。

现在，心里扛着这笔命债，他实在是没办法理直气壮的走下去了。

年宇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向碧婷和刘孜则开始慢慢往山下走去，一连走了几个白天和黑夜，他们才到山底，向碧婷坐在水月溪的岸边，以手中的黑伞打水玩，“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她忽然说。

“什么？”刘孜茫然地应道，没反应过来她为何会如此问。

“为什么西门洪不和我们一起，为什么年师父下不来这座山，而你我可以。还有……顾决以后会怎么样？这些，你不想知道？”向碧婷问。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问这些问题。”刘孜道，“别人的事情，若是要关心，那将一辈子都关心不完。至于顾决的事情……我恨他。”

“你知道西门洪为什么要你做他的徒弟，等他死后，让你帮他处理了西门家的宅子吗？”向碧婷道，“因为，这个身份带给我们的东西都太沉重了，一般人，扛不起。西门洪也到了极限了……他一死，再捣毁西门家的旧宅子，西门家没有传人，没有遗物，过不了几年，关于他和那个家族的事情，也就都会消失了……”

“他为什么不能和年师父一样呢？”刘孜问，年宇不也是自己买了宅子，然后又重新买了房屋，不再掺和鬼道的事情了吗？他的日子，不也一直过得顺风顺水的吗。

“年师父……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是命，到底是逃不过，再努力，也不过就那几年的安生日子，一辈子，到底是有几十年的。”向碧婷道，“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别想和这些事情断干净，年师父大概是我们中间活得最辛苦的人了。他一边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一边还要做一些常人所不能做的事情，他一个人，带着两张面具……你也许会说，他可以不做，可人的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的。你要逃，别人也会找你啊……当然，你也许会说，你可以拒绝，别做坏事。”

说着，向碧婷也冷笑一声，她把手里的伞丢进了水里，看着那把黑伞顺着水往东流去。

顿了少顷过后，她道，“阴阳家就是不想为人做与鬼道相关的事，一直拒绝别人的上门求助，可我们拒绝了别人，别人也会拒绝我们，我们拒绝给人看命，拒绝帮人渡劫，拒绝给人改运，拒绝帮人发财，别人也会拒绝帮我们，我们需要食物，我们去买，别人不卖，我们需要喝水，别人把泉眼用围墙圈了起来，我们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挖一口井，那口井出水不多，几天不下雨，就得断水。我们去买布料，别人不卖……一开始，只是一部分人这么对我们，时间长了，便是所有人都如此对我们了……我们能够活到今天，也是靠着那些冤死的亡魂，我们给那些冤死的人机会，让他们重新开始，然后从阴间赚一点儿钱和食物，我们吃的东西，用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来自阴间，所以一般人靠近我们，都会觉得我们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和气息。做这一行，免不了要有杀戮，也是沾了满手的血了，如今是人也排斥我们，鬼也惧怕我们。”

刘孜默默地听她说着。她惆怅的眼神一直盯着东去的溪水，她的手指随意地动了动，一道银光从她之间流过，这条清澈的溪水，忽然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这溪水，本也是人的血。”

刘孜瞪大了眼睛，他之前听年宇说过，年宇告诉他说，这是一个传说，但传说也有真假。

向碧婷道，“你怕吗？”

“什么？”刘孜惊讶道，他还没反应过来。

“和我这样的人走在一起，你怕吗？”向碧婷问。她的眼睛盯着他，连思考的权利都不给他，她怕他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