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他给人陪酒,好吃的都不敢多夹,哪有自己做上宾,可以放开肚子大吃大喝的痛快。
不多时,放下戒备的田队正已喝得醉眼朦胧,用青玉箸夹起一块水晶龙凤糕,放到长子碗里:“这糕做得好……可惜虎儿没能过来,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虎儿是田大郎之子,田家的长孙。
“若田队正有意,我再派一驾马车将侄儿接过来就是。”朱温淡淡道。
田队正吃了一惊,马上嘴里喷着酒气道:“不必了,是老夫孟浪,哪有让小孩子上桌的道理!”
心中却喜悦万分,“侄儿”这个词大可玩味,岂不是公子已把自己当田家一员看待了么?
这时朱温又掏出几个招文袋来,亲手递到田家夫妇,三兄弟手里,连十二三岁的田五妹也没漏下。
反倒是田珺的亲生母亲龙霜氏没收到。
“小小心思,不成敬意。”朱温笑道:“拆开看无妨。”
田队正还有些踌躇,田夫人已经大声道:“咱家的东床快婿就是懂事贴心!”
说着将手里的招文袋拆开,全是银锞子,粗略一掂量,每份大约值五贯,顶得上田队正一个月的薪俸。
众人不由大喜过望,感恩作谢之声不绝于耳。
“我就说妹夫哥不是甚么坏人罢?”田大郎贴着父亲耳朵小声嘀咕道,颇有些得意:“无非是为妹妹出头,给咱们拉点下马威。可咱们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四娘又嘴硬心软,还能有什么事不成……”
正在这时,朱温却淡淡道:“意思给了,聘礼就用不着了罢?”
此言一出,田家人不由全部愣住了。
一人五贯看起来不少,但是以田珺的模样,就算嫁给与田队正平级的基层军官家里,聘礼也远不止这一点。聘礼,又叫“纳征”,这事开国时候,太宗皇帝李世民就曾大力批判过——“每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
然而朝廷根本没办法打压此俗,反而越演越烈。
田队正这个级别的军官,就算女儿容貌平平,也能索得近百匹绢的聘礼,约等于五十贯钱。
朱公子这样豪阔,却想用只值三十贯的银锞子打发过去,当他们魏博田家是叫花子吗?
之前田珺离家出走,田队正郁闷到极点,就是因为这样个如花似玉,还刀枪工夫过人的闺女,嫁出去怎么也能换来天价聘礼。
而不知何时,园子里的二十名奴婢,已经全部来到堂前,排得整整齐齐。
朱温将一个匣子狠狠砸在地上,让田队正等人不由吃了一惊。
那群奴婢却早有预料,一个个面露喜色。
掉出来的竟然是一沓沓的卖身契。
朱温取了烛火,将卖身契点燃,很快地面上只剩下一地的残纸和灰烬。
众奴婢叩首谢恩,如小鸡啄米。
“有不想离开的,本公子按照市价发给月钱。”朱温目光平静,看向众奴婢。
“公子再生之恩,我等无可报答,哪里敢做这样背德忘恩之事!”众奴婢纷纷哭着道。
他们如今的身份,已再不是卑贱的奴籍,而是凭自己劳动换取报酬的自由人。虽然做的事情与以前看似相同,却再不用担心被主人拿去像猪狗一样买卖,甚至小有不如意便杖杀。
“可惜了。”田三郎小声嘀咕道。
“可惜你个大头鬼!”龙霜氏突然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狠狠甩了一耳光:“你难道忘记你阿娘年轻时的事了么?”
田三郎这才想起,自己母亲昔年也像奴婢一样,被人转手卖来卖去。
“阿娘教训得是。”田三郎垂首挨训,也不反驳。
朱温点点头,田珺的品性看起来不全是受田香与寇谦之的影响,大抵也有她娘亲的缘故在里边。
他转向众奴婢:“你等愿意留下来做事,是极好的。不过有件事我之前骗了你们,本公子并不会在魏州久留,过几日就携珺妹一同回河南去了。”
“这……”为首的一个俏婢道:“公子不在的时候,我等一定勤勤恳恳,管好园子,随时敬待公子贤伉俪回来消闲。”
“不必了。”朱温在众奴婢的懵然神情中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龙霜氏身上:“今后,龙霜夫人就是你们的新主子。”
他突然取出新买的大宅房契地契,悠然地在手上摇着,就跟摇扇子一般。
“至于你等月钱,后堂的大钱柜内,我放了五百贯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