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六)
雪沫纷飞, 檐角雨水凝结成锐利的冰晶。
凌玉枝刚从外面过来,双手冻得通红僵麻,即刻合上房门坐在熏笼旁烤火。裴谙棠也自宫中回来, 睫翼沾上点点雪花, 眉眼间满是愁绪。
他拿起熏笼架上风干的衣物,披在眼前单薄的身影之上。
“阿枝,外裳干了。”
凌玉枝拢紧衣物,挪出一个空位,“过来坐。”
裴谙棠静坐于她身旁。
熏笼中升腾的暖意瞬间驱散开从外带进来的寒凉。
凌玉枝知他这几日为了梁延春之事心中沈郁悲愤,故而日日都来陪他。她握住他修长的手指,“今日做了几样开胃的点心, 全放在厨房的柜架中, 你想吃时可以拿出来尝尝,明日我也去给老师送一些。”
“谢谢阿枝。”裴谙棠轻轻揽她入怀, 宛若拥抱住隆冬中唯一一丝温情。
“为我上药罢。”凌玉枝取过暖炉旁的药罐,白瓷瓶中的药水已被煨至温热,“还有今日最后一日的药, 我的伤便好了。”
她解开衣裳,露出脊背莹白的肌肤, 静静趴在床榻上。背上的伤疤虽渐渐消褪, 可依旧留下了几道深重的红痕, 在平滑白皙的肌肤间格外刺目, 落于裴谙棠眼中, 宛如无数把尖刀划在心头。
他紧紧握住那只瓷瓶,眸中情绪激荡, 久久未能下手。
“你快点啊,我好冷。”
凌玉枝见他岿然不动, 侧首催促他快一些。
裴谙棠撤去瓶口的塞封,将温热药水倾倒于掌心中,直至手掌的温度将药水暖化,他才俯下身,将掌心轻轻贴于她脊背上,接触到她肌肤的那一刻,温热之感顺着指尖燎绕心头。
窗外风雪呼啸,屋内温情弥漫。
凌玉枝依旧趴着,未曾放下衣摆,却忽然转过眼看他,“你在想什么?”
裴谙棠将她的衣摆拉下,待她躺好后,又往暖炉中添了炭火,“无事,睡罢。”
“躺过来啊。”凌玉枝失笑,拍着身旁冰冷的枕头。
裴谙棠脱了外裳,顺着她掀开的被角,平稳躺于她身侧。
凌玉枝倏然爬起身,自上而下望着他漆黑的眸子,声色幽怨且沈闷,“我就在你身侧,为何不看我。”
“你待我,真实一点。”
她怕他误会,继而又解释,“我说的真实,是顺着你心中所想。你身旁的许多人,都因为有你而心安。”
所以,他希望他也能稍稍贪婪一些,多为自己想一些。
“梁大人他不会怪你。”她的声音仿佛能穿透长夜,“你何不放过你自己,去为他报仇,让他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裴谙棠突然吻住她翕动的唇瓣,去攫取她的温暖。一吻毕后,他将她紧锁于怀中,宛若上天赐给她的珍宝,不舍得松开一丝。
他往后馀生,都要感谢陪他走过此程的她。无论是春光潋滟,还是苍山映雪,还好有她在身旁。
次日清晨,窗边起朦胧冰花,天地仍覆白雪之下。
凌玉枝被天光所扰,睁开眼翻了个身,摸到身旁冰凉的被褥,这才意识到裴谙棠早已去上值了。
她穿好衣物走到厨房,发现锅里还煨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因被热气镇着,面条还没坨。油绿青菜与煎好的鸡蛋整齐码放在面汤上,香味扑鼻,令人食欲大动。
吃完面后,四肢百骸散发着热意,浑身暖融融的。
这几日天寒,行人甚少,街巷处处清冷萧条。
玉生烟中各处已然布置妥当,就等着寻个吉日开业了。可贺菡真依旧心神不宁,连日颓靡不振,茶饭不思,人瘦得看不出原先面貌。
凌玉枝怕她不肯服药,一早便亲自去为她煎药,又蒸了一锅新鲜糕饼。半锅放在蒸笼中留给她当点心吃,又拣了一半放在食盒中牢牢封口。
汤药沸腾后,她隔着帕巾将药碗端上桌,走时不忘嘱咐:“菡真,我出去一趟,回来要看到你把药喝完。”
贺菡真淡淡点头,叮嘱她雪天路滑,外出当心。
满城白雪深重,足以淹没鞋履,凌玉枝披着玫粉氅衣,于苍茫天地间留下清新一点。
行至一处不大的府邸正门前,她扣响门环,指尖抵着伞柄,将伞微微收束。伞面积攒的雪花霎时扑落满头,发间乃至睫翼如悬清白晶莹的银丝。
门蓦然从里打开,来者容颜苍老,却面露和蔼。
“是凌姑娘啊,外头雪